邀君寵後宮起紛爭
憶卿情錯身盼回眸
每年冬季關中總要下幾場大雪,今年入冬已有月餘,卻連半點雪影子都沒瞧見,少了白雪勝景,宮苑裡隻剩光禿禿的樹乾枝椏和空蕩蕩的花圃,唯有鬆柏等為數不多的幾處綠色點綴,屋外寒風呼嘯,支起的木格軒窗哢哢作響。
如意攏著發鬢關上了半開的軒窗,“姐姐怎麼不關窗戶,外頭風這麼大。”
“屋裡炭氣重,長時間不開窗戶就覺得頭暈,”武媚停下了筆,“乾脆讓人將炭盆搬出去吧,多披件衣裳便是。”
兩個內侍小心翼翼地端起燒炭的銅盆往外走去,屋裡雕花坐榻、紫檀木書架與甘露殿東廂如出一轍,這裡卻不是太極宮,而是東都洛陽皇宮,皇帝的書房觀文殿。
武媚拿起一旁的貂裘短襖披在身上,等內侍出去後輕輕闔上了屋門,回頭卻瞧見如意正要將書架上的一個雕花木盒子取下。
“如意,把那盒子放回去,那是晉陽公主的遺物,太子殿下從聖上寢宮裡偷偷拿出來存這兒的,免得聖上睹物傷情。”
如意乖乖將盒子放回原處,“怪不得我總覺得在哪裡瞧見過。”
武媚繼續埋頭寫了起來,明達的七七過後,李世民便離開長安來到了東都洛陽,既是為了備戰高句麗,又是為了忘記喪女之痛。
隨同他一起來洛陽的妃嬪不多,除了淑妃外其他都是在書房有差事的人,徐充容、楊婕妤、柳美人和武才人。這個新來的楊婕妤是淑妃薦進書房的,亦是前隋宗室出身,曾與武媚有幾麵之交。
四人之中徐惠的品階最高,安排書房差事自然由她來負責,這些日子以來,除去徐惠刁難如意的那些事,幾人相處的還算融洽。
如意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每次都要來麻煩姐姐,如意真有些過意不去。”
武媚隨口說著,“不麻煩,以前沒有你們在的時候,所有的節略都是我一人在寫不也過來了。”
“有的時候我總在想,我連字都不識幾個,怎麼配進這書房,”如意撥弄著筆架上懸著的筆,“過了年就要隨征高句麗了,我跟著一起去什麼忙都幫不上,恐怕還會添麻煩,不如將這機會留給彆人。”
武媚隻是抬眸瞥了她一眼,並未停筆,“徐充容又跟你說什麼了?”
如意微微搖頭,“她明知道我那份節略都是姐姐寫的卻什麼也沒說,我覺得她從來就沒指望我能寫出那些東西。”
武媚唇角一挑,“聖上也沒指望你做那些。”
“姐姐……”
武媚將奏章整理齊推到她麵前,“如意還是安安心心做自己就好,不必想的太多。”
“可是我什麼都不會……”
“聖上說過一定要會這些才能進書房麼,如意身上有彆人沒有的東西。”
如意轉著眼珠思考,“什麼東西?”
武媚指了指胸前,“自然是對聖上的一顆真心。”
如意紅了臉,“姐姐就愛取笑人,哎?姐姐身上這件裘襖真漂亮,之前像是沒見過。”
“是你見過忘記了吧。”
兩人正閒聊著,突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徐惠一席錦袍,抱著個懷爐走進屋裡,跟在她身後的是她的妹妹徐瑛。
“天氣那麼冷,東廂裡怎麼也不放個炭盆。”
坐著的兩人起身對著她行了禮,武媚笑笑道,“嫌屋裡太悶,就拿出去了。”
徐惠亦是笑了笑,而後上下打量著如意卻不說話,如意倒是心虛起來,“這奏章裡有幾處沒看明白,我便過來請教武姐姐。”
徐惠收回了目光,“柳美人何必那麼謙虛,呈上去的那些節略聖上都很滿意,適才楊婕妤對我說,柳才人正像那南郭處士,琵琶操的好,節略寫的更好。”
如意見她沒揭穿自己,隻是紅著臉尷尬地笑著,並未聽出她在用濫竽充數的典故映射自己,站在一旁的徐瑛卻是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徐惠倒沒阻止她,瞧著如意的目光充滿了嘲諷。
武媚隻是靜靜看著這一幕,心中想著若僅僅是口角之爭,對如意並無太大影響,隻怕徐惠不會就此罷休,勸如意不隨駕出征並非難事,隻是對自己來說如意是個最好的擋箭牌,擋住了李世民,也擋住了爭寵這些麻煩事。
她笑著上前圓場,“我們姐妹間何必分的那麼清楚,隻要聖上開心就好。”
徐惠彆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姐姐說的是。”
此時屋外又傳來了說話聲,這回是書房女官羅雀。
“太子妃殿下讓我來請諸位娘娘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幾人對望一眼,趕緊略整裙衫跟著羅雀往書房走去。
書房之內,李治坐在禦榻旁的座椅上,在他右手邊的是太子妃王韶蓉,左手邊卻是吳王李恪,見武媚等人進來後三人亦站了起來,互相見禮後按照品階坐定。
武媚坐在最靠門邊的座椅上垂著眼眸,心中琢磨著為何這時候應該在陪李世民閱兵的李恪會在這裡,上月中見到千裡那時候,她很沒用地又掉了眼淚,知道千裡摔傷手臂的原因後,她對他的埋怨又多了幾分,這人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周全,著實讓她失望。
她正胡思亂想著,完全沒注意到對麵那人眼角的餘光。
李恪的目光掃過遠處這個麵容淡然的女子,王兒的那句“小姨就是娘親”一直回響在他耳畔。
當日他聽了這句話後隻覺得自己虧欠他的太多,若不是因為自己沒好好保護她,他也不會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的疼愛,以至於要從彆處尋得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