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得河燈李恪識故人 月色如綺,……(1 / 2)

明*******) 沐錚 8039 字 11個月前

送星辰李治明心意

得河燈李恪識故人

日光澄明,他身上的煙色錦袍隱約能看出精細的盤花暗紋,微微彎起的唇角似笑非笑,那墨玉般的眸子卻是那麼認真地看著她,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武媚與他對視著,眼神卻慢慢散向一邊,她笑道,“殿下說的沒錯。”

那片墨色微微晃了兩下,戲謔的笑意回到了他臉上,他抱拳一揖道,“我說這背影怎麼越看越眼熟,原來真是秦管事,失敬,失敬。”

武媚也意識到了剛才的稱呼不對頭,“原來是李公子,我正好出宮采辦些物品,宮裡有人讓我帶娘娘廟的香袋,便過來瞧瞧。”

“原來如此,相約不如偶遇,在下想請秦管事喝個茶,不知秦管事能否賞臉。”

周圍人流不斷,已經有幾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起兩人,剛才那個僧尼見縫插針地說道,“原來管事大人是幫人帶的,這香袋……”

李治乾脆地在桌上放了塊碎銀子,“不知是哪位未出閣的公主,算是我孝敬了吧。”

武媚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這孝敬二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極不相稱,她沒有回他,徑自往殿後走去。

觀音殿後是一小片樹林,樹杆上的紋路縱橫交錯,光禿禿的枝椏輕輕擺動著,武媚漫步在林間,“今日殿下怎麼有空出宮。”

李治跟在她身後,“聽說洛陽城的上元節比長安更熱鬨,就想著出來逛逛。”

“太子妃殿下仍在觀音殿內,殿下不妨找個人進去瞧瞧。”

“蓉兒已經回宮了,我這是想請媚娘作陪。”

武媚轉身瞧著他,自從碧落軒那晚後他似乎變了許多,雖然仍時常捉弄自己,那感覺卻和以前大不相同。

李治見她並未答應,挑眉笑道,“再過一個時辰就是關宮門的時點,蓉兒已經回去了,隻有我能帶媚娘回宮。”

她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去,離開皇宮是她的願望,隻是她身上分文全無,現在不是好時機。

李治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一種莫名的心憂湧了上來,他覺得她是真的想走。

“媚娘。”

他的呼喚讓她停下了腳步,武媚側過身子,“太子殿下有令,武媚怎敢不從。”

他安心地彎起了嘴角,“叫我李公子。”

馬車出了娘娘廟,武媚接過他遞上的一塊令牌,“這是?”

“這是秦來壽的腰牌,有了這個你就是秦管事了,”他細細瞧著她,“宮裡的水就是養人,幾日不見秦管事像是又年輕了許多。”

武媚沒好氣地說道,“殿下不也一樣麼。”

李治輕咳了一聲,“我現在是皇商李公子,一會兒下了車若是叫錯可得領罰了。”

武媚隻是笑了笑沒搭理他,她側身靠著車壁,目光轉向了窗外的街景。

馬車接連路過數個裡坊正門,每個門口都有兵士模樣的人在大聲宣講著什麼,身後傳來李治的話聲,“這是在為出征高句麗征兵,現在已經征的差不多了。”

武媚瞧著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群,“這征兵用的說辭定是出自聖上的手筆。”

“媚娘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看那些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聖上南征北戰數十載,對兵士們心中所想已是了如指掌,寫出來的說辭自然能深入人心。”

馬車顛簸了幾下,武媚的額頭撞在了窗欄上,她抬手揉了起來,李治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手臂護在她的身側。

“媚娘覺得這次出征能否得勝?”

“這個著實難料,我聽真德公主說遼東多是崇山峻嶺,河川亦是湍急險惡,城郭多是依著地勢建在險要處,聖上長於平原馬戰,在那裡卻無用武之地。”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這些太子殿下應該也知道。”

李治像是並不在意,“其實父皇不該禦駕親征,現在的他與當年可不同,那時他是秦王,能衝鋒陷陣,能與將士共患難,現在他已是皇帝,有他在場的地方那些武將隻會將邀功放在首位,怎能安心打仗,不過,我倒是很期待這趟遠征。”

那似春水般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武媚背靠著他並未察覺,卻也意識到了他話中的深意,她正思量著該怎麼回他,身後傳來紈織窸窣,“南市到了。”

洛陽依著洛水而建,洛水以北地勢較高,除了皇宮外還有不少官員的宅邸,其中有一集市曰北市,洛水以南皆是民宅,南市占兩坊之地是最熱鬨的地方。

明日就是上元節,路旁的商家都在屋簷下掛起了紅燈籠,夥計們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李治像是興致頗高,拉著武媚東瞧瞧西看看,每家店都要進去轉一圈,當他與一家米店夥計聊起去年冬季米價的時候,武媚終於按耐不住往牆邊一個賣雜貨的攤子走去。

雜貨攤上什麼都有,不少東西像是來自西域,其中有個做工精細的銀質短笛引起了武媚的好奇心,她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從旁邊多出隻手搶在了她前頭。

“這個我要了。”

武媚轉頭看去,身旁那男子一頭火紅的卷發用皮繩係成一簇,高鼻深目,一身突厥人的打扮,隻有肩上飾著的貂皮顯出幾分貴氣。

武媚愣愣看著他,這人名叫契苾何力,突厥契苾部落的王子,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李恪,是他的結拜義弟。他為人豪爽又英勇善戰,二十出頭已是右武衛大將軍,很得皇帝的喜歡,這次出征高句麗他會統領一道兵馬。

契苾何力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上下打量起她來,“難道這位……也看上了這哨子?這東西是馴馬用的,您怕是用不著吧。”

武媚怕自己的聲音露出破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正欲轉身離去,李治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側。

契苾何力顯然吃了一驚,隨後抱拳笑道,“原來是……”

“李公子。”

“真是巧遇,李公子怎麼也來了洛陽。”

“自然是隨了家父來的,家父聽說皇帝陛下要遠征高句麗,便想將江南的稻米販來東都,不想東都的糧價竟不漲反跌,真是讓人意外。”

“這兩年連年豐收,糧食自然是不缺。”

“這位是?”

“哦,這位是拙荊。”

武媚早已留意到他身旁那名溫順的女子,記得自己離世前他尚未娶妻,如今真是世事變遷,相識又像是不識。

兩方告彆後武媚跟在李治身後匆匆離去,契苾何力與她擦肩而過,後又回過頭,自言自語道,“太子身邊的內侍居然比女人還漂亮,可彆重蹈他大哥的覆轍。”

夕陽的餘暉將半邊天穹染紅,馬車離開了南市慢慢往北駛去,李治見她一直沉默不語,柔聲道,“那人是右武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媚娘久居深宮,不可能會被他認出來。”

武媚正回想著當年在吳王府時的情景,隻是隨意應了一聲。

馬車沿著洛水一路向前,斜陽落在水麵上,洛水猶如一條撒滿碎金的綢緞,不時泛起一道金波,河畔的樹上都掛著紅燈籠,掩蓋了冬日的蒼白,岸邊有幾個孩童已經迫不及待地放起了河燈,一盞盞形態各異的河燈起起伏伏往下遊飄去,岸上的孩童跟著河燈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隨著微風飄向天際。

天色越來越暗,地麵上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朦朧的薄暮,當馬車駛到橋上時,李治輕輕敲了幾下車門。

車停了下來,武媚仍看著窗外,那年與他共遊長安夜市的情景浮現在她腦海中。

“兮兒,你在河燈上寫了什麼?”

“不告訴你。”

“給我看看又何妨。”

“不行,若是讓人看見就不靈驗了。”

“有我在不就夠了,你還缺什麼,對了,我們現在就缺一個王兒,你不會是寫了這個吧。”

“你……”

“臉紅什麼,我沒想到你那麼著急。”

“李恪!沒見過你這麼厚臉皮的!”

“哎,哎,你走慢些,小心彆滑到了。”

想著想著眼眶慢慢濕潤起來,可惜鏡花隻是昨日影,水月亦是前世波,岸邊的紅燈籠一點點亮起,越來越多,沿著流光四溢的洛水一路延伸,與萬家燈火揉成一幅洛陽夜景圖。

耳畔傳來他的柔聲低語,“媚娘喜歡上元節麼。”

“嗯。”

“明日宮中也會放河燈,不過一定沒有宮外熱鬨。”

他邊說著手臂已經環上了她的肩,武媚尚未反應過來,頸間已經多了樣東西,他的手指觸到她的後頸,武媚不禁輕輕一顫。

“彆動,這是‘星辰’,與媚娘最相配。”

武媚略略低頭,胸前是一顆纏著金絲的黑珍珠,在昏暗的車廂裡,它正瑩瑩生輝。

他從身後抱住了她,鼻息吹在她耳後,那話聲纏綿繾綣,“多謝媚娘今日能陪我,日後媚娘能一直陪在我身邊麼。”

她稍稍用力想要掙脫,“殿下,這東西我不能收。”

他的手臂又緊了些,“為何不可。”

“我身為聖上的才人,怎麼能……”

耳畔傳來他綿長的呼吸聲,他閉上眼眸將頭埋在她頸間,“那又如何。”

武媚隻覺得心跳快的自己都能聽見,她雖早有感覺,親自聽他說出來仍讓她不知所措,李治稍稍鬆了鬆手臂,摟著她靠在自己胸前。

他的心跳聲平穩有力,話聲又像往常那樣輕巧起來,“這次出征媚娘也不必擔心,我會想法子讓你留在我身邊。”

上元節當日,洛陽宮中也煥然一新,宮苑廊下都掛起了紅燈籠,很是應景,集仙殿鬆柏環繞。平日裡一直是個幽靜的去處,此刻卻是進進出出人流不斷,皇帝的家宴就設在主殿二樓,登上二樓能看見不遠處的南海池,輕波隨風而起,耀起點點金色的光斑。

武媚愣愣瞧著掛在主殿內的一幅詩詞,“福兒,這幅字怎麼會在這兒!?”

高延福躬身回道,“今早上淑妃娘娘那邊的女官過來要詩詞,我看才人姐姐還睡著,便拿了幅給她們。”

武媚回想起昨晚自己回宮後,有感而發寫下了這首詩,之後輾轉了一宿都在思考李治的事,直至黎明時分方才睡下。

“那為何偏偏挑了這幅?”

“這幅字就放在桌案上,我以為這就是為今天的賽詩會準備的,而且淑妃娘娘說過不得署名,這幅字正好沒寫,”高延福也仔細瞧著那副字,“姐姐這字寫的挺好的啊,哪裡不妥嗎?”

“字是沒什麼不妥,詩的意思就……”武媚的臉上隻剩苦笑,“趁人還沒來快去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