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得河燈李恪識故人 月色如綺,……(2 / 2)

明*******) 沐錚 8039 字 11個月前

高延福二話不說趕忙搬了張椅子,三兩下就將字幅取了下來,正在此時,殿門口偏偏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武姐姐到的真早。”

徐惠一席素雅的煙青色襦裙出現在大殿裡,那雙含著水波的大眼早已瞧到了高延福袍袖裡露出的那截白紙,“姐姐這就不對了,怎麼能趁人不備偷梁換柱呢。”

武媚知道她一定以為自己正在偷換如意的詩詞,“徐充容誤會了,是我屋裡的下人送錯了詩詞,這幅放在上元節不合時宜,就想取回去。”

徐惠笑道,“若都是些應景的豈不是很無趣,姐姐的獨樹一幟沒準正合了聖上的意。”

武媚見她絕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隻得無奈道,“福兒,把那詩詞掛回去吧。”

徐惠在那詩詞前站了許久,“果然是好詩。”

武媚淡然道,“充容娘娘過獎了,武媚隻是自己寫著玩的。”

“姐姐都能這樣寫著玩,認真起來不知會得出怎樣的佳作。”她沿著牆一幅幅看了過去,“不知哪幅是柳美人的手筆。”

如意已經來到了殿門口,聽了徐惠的話她不似往常那般唯唯諾諾,而是頗顯自信地答道,“充容娘娘費心了,如意沒有準備詩詞。”

徐惠輕蔑地瞥過她,“那日是誰說要寫一幅好的,一較高下的。”

“這話如意的確說過,如意認輸了還不成麼。”

這場較量徐惠可沒儘興,她慢慢向她走去,走了半程突然跪了下來。

隨著內侍高聲的喊話,殿中幾人都朝著門口跪了下來,李世民一席龍袍走入殿內,身後還浩浩蕩蕩跟了不少人,淑妃、李恪甚至還有蕭蓮華。

李世民微笑著說道,“原來淑妃說的驚喜便是這個。”

淑妃亦是笑容滿麵,“這是徐充容的主意,我隻是借花獻佛,今日便是要聖上選出其中最優者,至於這賞賜……臣妾並未準備。”

李世民瞧了瞧她,又看了徐惠一眼,笑道,“豈有讓你破費的道理,今日有字幅掛在這殿中的,一人賞一柄如意。”

殿中不少妃嬪女官都是一臉欣喜,隻有徐惠淺笑道,“這賞玩之物也不是人人作得,有人這回可吃大虧了。”

有女官聽出了她話中有話,視線都向如意看去,李世民正抬頭看著詩詞,“有人沒作麼。”

如意站了出來,“稟聖上,這人是臣妾。”

李世民的臉上並沒責備的意思,笑笑道,“彆人作了你不作可不行,該罰。”

“臣妾不會作詩,所以做了些彆的獻給聖上。”

李世民來了興致,“哦~是什麼東西。”

如意展顏笑道,“臣妾想賣個關子,等一會兒開宴了,聖上就會知道了。”

“一會兒若是朕不滿意,照樣得罰你。”

“聖上若不滿意,臣妾甘願領罰。”

李世民沒再追究,繼續看起字幅來,半個時辰之後他感慨到,“朕這後宮真是藏龍臥虎,往後朕吟詩的時候可得多斟酌斟酌。”

眾妃嬪都咯咯笑著,淑妃回道,“聖上若是還要斟酌,姐妹們的嘴都縫上得了。”

李世民哈哈笑了起來,“淑妃就是愛跟朕較勁,今日這頭名可不能給你。”

“哎~聖上這話便是陷我於不義,今日這是賽詩會又不是論品階封賞,頭名該是誰就是誰。”

李世民停在了武媚那幅詩詞麵前,“其中最優的當屬這首《鏡花碎》和那首《秋風函穀應詔》,論氣勢還是那首更勝一籌。”說罷他麵帶笑容轉向眾人,“《秋風函穀應詔》是誰的手筆啊。”

武媚暗自舒了口氣,她身旁的徐惠優雅出列,盈盈一拜,“正是臣妾。”

“朕就知道是你,沒想到徐惠也能寫出這麼男兒氣的詩,秋風起函穀,勁氣動河山,好!”

“徐惠想著我大唐將士們馬上的英姿便得出了這首詩。”

“詩好,想的更好,說吧,想朕怎麼賞你。”

徐惠一掠鬢角,“臣妾不要彆的,就要衛尉的一塊令牌。”

李世民麵帶疑惑,“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出征高句麗的時候,臣妾就能為聖上站崗守夜了。”

皇帝的笑聲又傳出了殿外,除了徐惠,其他人的臉上隻剩假笑。

賽詩會勝負已定,眾人隨著皇帝上了二樓宴會廳,唯有李恪站在那首《鏡花碎》前未動半步,蕭蓮華走到一半不見他便折道返回,“殿下,您不過去麼。”

她見他無動於衷,抬頭望向那詩。

“‘鏡花隻是昨日影,水月亦是前世波,人寰無限誰料得,唯有笑歎今生錯。’”蕭蓮華輕歎著搖了搖頭,“這詩是不錯,隻是太過悲戚,和上元節很不相稱呢。”

李恪的臉上漠無表情,隻有瞳中仿佛看到了昨日影,看到了長安月下那一盞盞河燈,還有他朝思暮想的容顏。

視線漸漸回到眼前的《鏡花碎》,他皺起了眼眉,為何這女子的字與她如此相似,為何這詩中之人竟和自己一樣。

身後傳來李治的說話聲,“三哥,賽詩會結束了?”

李恪轉過身去,含笑道,“早就結束了,九弟怎麼才來。”

李治訕訕笑道,“我最不擅長吟詩作賦,萬一父皇要我即興吟一首,這臉可就丟大了。”他的目光拂過牆上掛著的詩詞,“三哥不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李治自然免不了被李世民一通說笑。

今日集仙殿內都沒有點燈,而是在四周放上了幾十顆夜明珠,將整個宴會廳照的透亮,宴席已經擺上了桌麵,因為是上元節,各式宮點自然成了主角。

李世民今日心情極好,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如意啊,宴席開了,你這關子還想賣多久?”

如意坐在武媚的鄰桌,她微笑著走上前,“聖上都吃乾淨了,還來問臣妾。”

李世民瞧了瞧眼前的空盤子,笑眼眯了眯又望向了她,“朕剛才還在想,這麼可口的點心為何以前沒嘗過,這是你做的?”

如意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答道,“臣妾不會作詩,隻會做這旗開得勝糕。”

李世民的笑意更濃,“旗開得勝糕……這名字起的好,來人,將這道旗開得勝糕頒賜給所有隨征將士,朕要天天吃這旗開得勝糕。”

殿中的妃嬪們皆是又羨又妒,徐惠更是恨的牙癢癢,唯有武媚手中握著一個錦袋,心裡又想到了昨日的事。

這錦袋是昨日李治在娘娘廟買下的,剛才上菜的時候,有個內侍放在果盤裡的。

武媚撥弄著係錦袋的紅繩,自己已經決定要離開,若是拒了他的東西他一定不會罷休,況且自己正在為要如何躲開皇帝犯愁,李治既然能讓自己避開,拒絕他更不是明智之舉。

她低頭打開錦袋,一股清新的香味迎麵而來,袋中是些她沒見的乾葉子,其中還夾著一小卷紙片。

武媚展紙片,上麵隻有五個字,‘菩提助安眠’。

她抬頭正好對上他暖人心脾的目光,旋即彆過頭去。

“福兒,我的臉色很差麼。”

“怎麼會,姐姐比洛神還美。”

“你這牛越吹越離譜了。”

“姐姐,福兒吹個口哨還行,咋會吹牛啊。”

空中一輪明月,夜色無邊,宴會散場後妃嬪們都沒有各自離去,而是三三兩兩往南海池走去。放河燈是上元節的固定戲碼,也是深鎖宮中的女子們一點小小的寄托,許願遠在他鄉的父母安好,也希望來年能安然度過。

武媚站在集仙殿前目送李恪離去,看著他和蕭蓮華的背影慢慢融在一處,她的心也越來越靜。

如意的說話聲從殿內傳出,“武姐姐。”

武媚轉過身的時候,臉上有了些許笑容,“剛得了彩頭就這麼大呼小叫。”

如意笑道,“沒事,聖上已經走了,姐姐,我們去放河燈。”

武媚笑含深意,“我還是一個人去吧。”

如意撅起嘴,“為什麼?姐姐你不理我了麼?”

武媚眸子一瞥,並不言語,如意看著越走越近的皇帝近身內侍慢慢紅了臉。

“柳美人,聖上要您這就去他寢宮。”

如意上了小輿離去,武媚在高延福的陪同下往南海池走去,今日過後如意的隆寵絲毫未受影響反而越來越甚,徐惠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不過這一切與她已經沒了關係,等去了高句麗她便能離開這個牢籠,這個傷心地。

南海池裡已經多了許多河燈,忽明忽滅的燈光與滿天繁星相映成輝,水榭之中,武媚拿著筆卻不知要寫些什麼,她的將來不知在何處,她今生的願望也不可能會實現。

池畔放燈的妃嬪宮女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高延福也打起了哈欠,“姐姐還沒想好麼。”

武媚像是拿定了主意,終於沾了些墨寫了起來。

點起那支小小的蠟燭,她親手將河燈放入池中又推了一把,看著那點燈火搖晃著遠去,她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眸。

但願他能一戰得勝,但願他能安然回朝,願他們的孩兒能健康長大,能成為像他那樣的謙謙君子。

“福兒,回去吧。”

深夜來臨,李恪的宅邸內寧靜安謐,他獨自一人坐於池畔石亭裡,桌上的酒樽早已見底,他卻沒有半點醉意。

他臉上是無奈的苦笑,自己本是不會喝酒的人,這六年來竟練出了這等好酒力。

亭外侍立著的內侍王有瑞已經等候了多時,“殿下,時辰不早了,明日大早還有朝會。”

李恪“嗯”了一聲,而後走出石亭卻在池邊停下了腳步,池中漂過盞盞河燈,牽動著他的視線。

“殿下,這是從洛陽宮裡漂過來的,應該是宮女們放的。”

李恪在池畔站了好一會兒,正想轉身離去,就在此時有盞紅蓮漸漸靠近,擱淺在他腳邊。

他蹲下身將它撈了上來,月色如綺,燭火幽幽,他瞧著自己的名字慢慢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