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冤枉,我這不是為姐姐考慮麼,哪是為了自己。”他見武媚停下了腳步,也停了下來,“姐姐怎麼了?”
武媚望著遠處的庫房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方才她將楊怡可能的目的都想了一遍,其中一大半都與李恪有關,自己既然已經決定離去,不與他扯上關係才是上策,除此以外,她也討厭被人擺布。
“福兒,我真的有些累了,想先回行宮,你去庫房找了那本《孫子》給楊婕妤送過去。”
高延福見她麵露疲態,關切道,“我還是先送姐姐回去吧,等會兒再回來找書。”
“不必,楊婕妤那邊的事也很重要,你快些找好就回行宮吧。”
武媚剛走出行轅正門便有人迎上前來,正是李治近身內侍秦來壽的弟弟秦祥年,他躬身一揖道,“武才人這就回行宮麼,還是想去彆處轉轉?”
武媚心中稍覺訝異,“你怎麼在這兒。”
秦祥年含笑恭敬道,“殿下說了,行轅這邊調用馬車極其不便,讓我在這兒等武才人。”
正門旁豎著麵鐵杆大纛旗,明黃的旗幟飄揚在空中,上麵用朱紅色繡著個“李”字,武媚站在門下回望著軍營,不遠處有個軍士正在擦拭頭盔,所有人都在條不紊地整理行裝,身旁的秦祥年又低聲說了一句,“武才人想去哪兒?”
良久之後,武媚轉身上了馬車,“不去哪兒,回行宮吧。”
此時的庫房之內,李恪望著突然闖入的高延福慢慢揪起了眉心,高延福趕忙跪了下來,“高延福無意衝撞殿下,望殿下恕罪。”
接著他便聽到了極輕微的腳步聲,繡著亞型花紋的玄色袍擺在他麵前停了下來,“你來做什麼。”
他的話聲讓高延福不禁打了個寒顫,高延福的額頭緊貼著地麵,顫聲道,“武才人……讓我……來找本書……《孫子》……她身體不適……先回行宮了……”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高延福幾欲抬頭,都被一股無形之力壓了下去,片刻之後,隻聽“啪”的一聲響,急促的腳步聲往門外而去。
待到那腳步聲遠去高延福才緩緩抬頭,身前的地上是那本《孫子》,他的額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李恪一路往行轅門口跑去,腦中滿是那個女子的身影,她一定猜到了是自己在等她,卻不願相見,是被兩人的身份所擾,亦或是還在怨恨自己。
事到如今,他一定要與她見上一麵,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她,告訴她隻要有了她,這身份,這江山,他都可以不要。
有輛馬車慢慢駛過行轅正門,李恪突然加快了步伐,他不信,不信上天就這麼無情,他奔出行轅的時候,兩旁的軍士都斜眼看了過去,他們從未見過這位冷麵王爺這般模樣。
纛旗的“李”字揚起老高,李恪站在道路中央遙望著遠處,他的目光深邃不見底,卻掩不住那份失望與茫然,馬車漸行漸遠,拐了個彎後消失在樹林間。
林子裡起了風,樹葉相擊嘩嘩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李恪才感覺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金勝曼一臉疑惑道,“李恪,你在這裡做什麼?”
李恪終於收起神思,“公主不是隨父皇去突厥那邊了麼。”
“這都日落時分了,陛下隨後就到,今日是與突厥密談,為何你不去?那個什麼什麼大汗還問起你……”
她的話語李恪並未聽進多少,他一直在思考著要怎樣才能見到她。
“李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對了,各位將軍都已經領了軍命,為何陛下還不給我聖旨,難道他覺得我身為女子不能勝任!?”
李恪瞧了她一眼,“你的那些人熟識高句麗的河川城郭,若是給你個小縣城去打豈不是浪費,父皇會把在各道間傳令的任務交給你。”
金勝曼一臉不滿,“這麼說我就是個送信的!?這差事多沒意思。”
兩人往行轅內走去,“這差事很重要,排兵布陣對時機極為講究,失之毫厘差以千裡,你可彆小看了。”
“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受許多,上次問你借的那本兵書,我每次翻一頁必然睡著,到現在也隻看了一頁,不過這一頁我已經能背出來了,什麼‘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
金勝曼還在朗朗念出聲,李恪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語,“公主手裡現在有多少兵馬。”
金勝曼脫口而出,“五千人。”
“有多少是新羅軍士。”
“……不超過一半。”
“那就夠了。”
“你想做什麼?”
“現在不能說,到時候可得拜托公主。”
“沒問題,對了,我這送信的差事,不會是你提議的吧!?”
“自然是父皇的安排。”
“李恪,你可彆假公濟私!”
“我這也是剛剛想到的。”
當日夜裡,李世民望著禦案上的奏章,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這些都是你整理的?”
如意將茶碗放在他手邊,柔聲道,“嗯,臣妾去問了楊婕妤,花了好久才分好的,陛下,臣妾是不是很多事。”
李世民一把摟住了她的腰,“你做的很好,怎麼會多事。”
如意輕輕推了他一把,“隻要陛下開心,能少花些時間在奏章上就好,臣妾去看看宵夜,去去就回。”
如意麵帶笑容走了出去,待她再度回到禦帳中,皇帝卻看著案上那本奏章,臉上早已沒了先前那份愜意。
如意還道是他又在為軍務煩心,並未察覺到什麼不妥,半晌之後,李世民突然說道,“如意,今天有什麼人來過麼。”
如意正在盛湯羹的手抖了抖,“臣妾沒見到有人來過,不過臣妾去過書房那邊,或許會錯過。”
李世民自案前站起,緩步走到禦帳門口望著蒼白的月色,他的手中捏著一張紙,口中喃喃道,“頹恩誠已矣,覆水難自薦。”
如意悄悄走到案前看著奏章,她很想弄明白皇帝的心思卻是摸不著頭腦,隻聽李世民又說道,“傳朕的旨意,讓徐充容明日就搬來軍營,兩日後隨征高句麗。”
與此同時,定州行宮之內樹影輕搖,霧色如紗,武媚的寢室沒有點燈,月光撒在青石地上泛起一片蒼茫,她端坐在榻上看著高延福踏入屋子,溫婉道,“福兒,太子有沒有誇你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