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展開一看,正是李治所書,上寫道,“媚娘意欲何為。”她不禁一笑,定是徐瑛借機送了他荷包,他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一旁的五足銅香爐青煙繚繞,武媚揭開蓮花蓋將信丟進香爐,心想著自己若是不去李治絕不會罷休,看來還是逃不了要走一遭。她跟著秦祥年走出屋外,走到院門口時突然靈機一動又折道返回。
秦祥年滿腹狐疑看著她在桌前書寫卻不敢多問,自己身為內侍最忌諱的便是議論主子們的是非,隻是她若不去自己如何向太子交差,正在他兩難之際,武媚已經擱下筆向他走來。
秦祥年張著口還沒來得及吐一個字,隻聽啪的一聲,額上多了樣東西,他抬手去摸,卻被武媚製止了。
侍立在旁的高延福湊了過來,盯著秦祥年的額頭念出了聲,“鴻雁。”
武媚調侃道,“福兒認得的字倒還不少。”而後她將一封信遞給秦祥年,“額上的紙不許揭下來,就這麼回去傳話。”
待下人們都退出屋子,武媚才拿出信細細讀了起來,原來金勝曼已經安排了船隻帶她離開,隻需她在端午前後前往定州城東的碼頭,自會有人接應。信中還夾著一枚鴿蛋大小的琉璃珠子,通體墨綠用一皮繩係著,算是信物。
武媚將琉璃珠藏在隨身攜帶的香囊內,又將書信扔進了香爐,誰知書信才燃了一半,門口又傳來的敲門聲,武媚趕忙蓋上香爐蓋,“進來。”
秦祥年氣喘籲籲走入屋內,額上那紙條還在,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遞上一封書信。
武媚微微挑眉,“怎麼這麼快,你跑著過來的?”
秦祥年喘著氣道,“殿下說,貼著這張紙就得用跑。”
武媚不禁一笑,打開那封信,信上隻有五個字,“南國幾時春。”
武媚拿起筆沾了些墨,隻是思考了片刻,很快寫下了,“已是惹儘相思時。”她又打開案上的首飾匣,取出一隻紅珊瑚耳環與信一起封好交給秦祥年。
待他走遠她才走到香爐邊,揭開壺蓋,除了幾段熏香上點點紅光明滅,剩下的隻是灰燼,她將剛才那封信扔進爐裡,看著那五個字一個個灰飛煙滅,麵上也慢慢靜如止水。
殘陽將西邊的層層巒嶂印在地下,大大小小的水窪偶爾泛出些許昏黃,一隻雄鷹翱翔在低沉的蒼穹下,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陰雲間。
李恪站在一處高地之上麵朝西方,巍然不動,夕陽照在他的镔鐵玄甲上,散開一層層光圈,稱的他的臉龐更顯英武。
一旁的金勝曼已是看癡,直到他喚人牽馬過來方才回過神,“本想與殿下同去,誰知皇姐居然來了書信要我回新羅一趟。”
李恪拿過侍衛遞上的韁繩,“公主已經派兵相助,恪萬分感激,又怎能讓你也涉險。”
金勝曼上前道,“殿下隻需憑那虎符便可隨意調遣我那兩千兵馬,此去與靺鞨部落和談,結果實難預料,殿下千萬要小心。”
李恪悶聲應下,“公主此去新羅也要小心。”
他雖未瞧著她說話,金勝曼心中已是甜潤如蜜,兩廂分彆後她又遙望了許久,直到馬隊消失在山隘間她才打馬離去。
雨季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入了五月後方才停止,天也漸漸熱了起來。
五月初四那日武媚起了個大早,自己先洗漱完畢後,平日裡一向早起的李治居然還未醒來。她坐在床邊瞧著他熟睡的臉龐,昨日軍報奏本不少,他一定是批閱到半夜方才就寢,不過他曾說過,若是到了辰時他還未醒來,武媚必需將他喚醒。
武媚推了推他,“殿下,該起了。”
床上那人並無反應,武媚又喚了幾聲,見他沒有醒來的意思隻得俯身喚道,“殿下,該起了。”
不料那人突然將她抱住,雙眼仍是閉著,嘴角卻有一絲笑意,“又錯了。”
武媚並不掙紮,貼著他的耳畔輕輕喚了聲,“九郎,該起了。”
李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一翻身把她帶進了裡床,“陪我再睡會兒。”
武媚撅起了嘴,“還睡!?今兒是五月初四。”
李治閉著眼道,“怎麼?”
“說好了要出宮的。”
“端午不是明日麼。”
“賽龍舟今日就有了。”
李治睜開雙眸,在她唇上輕輕印了一下,“你不說我都忘了。”
兩人雙雙起身,武媚略整袍衫,拿過早已準備好的錦袍,主動為他穿戴起來。
這是她初次為他穿衣,讓李治驚喜萬分,他很配合的轉身抬手,看著她笨拙的動作,隻覺得十分可愛。
許久之後武媚方才為他穿完,她往榻上一靠,“沒想到穿個衣服那麼累。”
李治自己整著腰間玉帶,“平日裡都是一群侍女伺候,媚娘一個人自然會累。”
武媚一躍而起,笑道,“現在已經穿好了,媚娘便告辭了。”
李治不明所以,“什麼叫告辭?你早早將我喚醒,不是要我陪你去?”
“我已與徐瑛說好了,今日會帶她出去轉轉,殿下怎麼能跟去,”武媚頓了頓,壞笑道,“我與徐瑛都出去了,書房的事自然就多了,九郎早些起來便可早些開工。”
李治的話聲含著笑,“媚娘真是越來越放肆,連我都敢設計。”
武媚斜斜睨著他,“九郎也不吃虧,方才媚娘不是為九郎穿衣了麼。”
“媚娘若是天天為我穿衣,這回就依你。”
武媚心中叨念,就算是答應了怕是也做不成,她剛想回答,門外傳來了內侍秦來壽的尖細的話聲,“殿下,吳王府司馬越峰求見。”
武媚心中一沉,這越峰是李恪近身侍衛,不跟著他回定州做什麼,李治也是笑意儘收,整整袍衫走出屋子。
屋外傳來越峰久違的聲音,隻是有些顫抖,“太子殿下,吳王在與靺鞨部落和談時遭到高句麗騎兵的埋伏,身中數箭,現在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