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爹的意思是你明天就要跟著陳郎君到他家裡去,以後就是陳家的人了。”一旁洛子源嘿嘿一笑,“明日紅蓋頭給你一蓋,我們對你也算是儘了心了。”
女孩兒驚訝地看向洛永城:“阿爹,你說過的,你十兩銀子讓我給你當十年女兒,給你當完了女兒,我是要去京城尋我阿婆的。”
第五鴻懶得看這些紛擾鬨劇,將婚書收起,他隻給洛永城留了一句“明日我來迎娶”就甩手走了。
所謂的“化劫引”就是修真者在三災九難五劫來臨之時到靈氣不通的凡人境渡劫,凡人境裡皆是凡人,所謂的災劫到了此地就比修真界輕微許多。比如死劫,修士之橫死,功法逆行、同道謀害,凡人之死,最多不過是刀劍之利。
隻要受了刀劍,再回修真界,這橫死之劫不過是一顆丹藥就能解決的。
凡人境既然是凡人之地,原本修真者們是萬不能踏足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凡人境裡的凡人有了關係。
比如父女、兄妹,又或夫妻。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凡人的“認”,若是凡人不肯認彼此的關係,向天道請願,擅入凡人境的修真者必遭天譴。
那個“化劫引”被洛家叔侄如奴婢一般差遣了多年,也沒生出叛逆之心,乖順得讓第五鴻十分滿意。
他要度的是病劫,雖然在凡人境得的病要不了他的命,他少說也得病上半年一年,“化劫引”越是乖順,他的日子也就越舒服。
第二日,他學著凡人籌備婚事的樣子買了輛馬車,在馬車上戴了紅花,又雇了幾個人吹吹打打去迎親。
到了洛永城處,就看見身上披著紅布的女孩兒被洛子源拉了出來。
她生得瘦,被嫁衣籠著、被蓋頭蓋著也不像新娘。
拜彆了她的“父兄”,女孩兒自己坐上了馬車。
馬車晃了一個時辰,到了第五鴻在鎮上買的院子。
拜過天地,第五鴻將雇來的人都打發了,他也不想跟一個凡女當了真夫妻,隨手指了個偏房就讓她去歇息。
女孩兒卻膽子極大地抓住了他的袖角,說了與他的第一句話。
“你哪日帶我回去?我爹說了,我嫁給了你,等我再回去,他就告訴我我阿婆在哪兒。”
第五鴻掙開了女孩兒的手,撣了撣自己的袖子,涼涼地看著她,說:“他們騙你的。”
第二日早上,他遍尋不到女孩兒,坐著馬車走了一個時辰的山路回到了那村子。
就看見她孤零零地跪坐在了人去樓空的院子裡。
“你那阿父和兄長都是修仙之人,把你托付給了我,他們就回了自己該回的地方。”
第五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把真話說出來,看著女孩兒纖薄的肩胛慢慢隆起,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不得動彈,他也無動於衷。
凡人就是螻蟻,讓她早點認清了自己的命,他也能省些功夫。
黃沙地上被抓出來的一道道血痕,他看見了,也並不放在心上。
“清越仙君,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對秦四喜的?也不過是你對我這般罷了。隻要一時不如我意,就讓她跪在地上。彼時她是凡人,我是修士,我所做的,不過是天下修士都會做的。”
毫不顧忌地將胸中的淤血吐在地上,第五鴻舔了下唇角。
“你問我是如何虧欠於她的,樁樁件件,那時那地,無人會以為是虧欠。
“操持家務洗衣做飯,難道不是她該做的?她是我的妻子,彆說我與她仙凡有彆,就算我是一個凡夫俗子,我又何錯之有?更何況我還教她學醫煉丹,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
說著說著,第五鴻就笑了。
“誠然,我教她辨藥材,教她診病開方,不是因為我真心要教她,是因為我病劫應身,要有人替我采藥治病。可我不打她,也不罵她,最多也不過是把幾十種藥材的種子倒在一個笸籮裡,她不撿完我不讓她吃飯罷了。
“她起先是恨我的,我知道,可我對她說,她的父兄騙了她,這世上隻有我還能陪著她。她就隻能跟著我,她或許有過妄想,以為我也能長長久久地陪著她,這又與我何乾?待我病劫一過,我就走了。”
地上的血跡漸漸凝固,第五鴻頂著愈發可怖的威壓抬起頭,與褚瀾之對視。
“這些,宗劍首也大概都知道。還請,仙君,明鑒。”
褚瀾之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片青脆的竹葉,隔著那片葉子,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第五鴻。
“你可曾對她有過許諾?比如……”
想起了因果鏡說過的話,褚瀾之心中一滯。
“比如,要與她,如何如何。”
如何如何,那又是個如何如何?
他意味不明,偏偏旁人都能聽懂。
“並無。”第五鴻語氣堅決,“若早知她會是神尊,我自然樂得如此,也省得今日被仙君你這般審問,可惜了,我錯失良機。”
宗佑抱劍倚門,一直悶不吭聲地聽著兩人的對話,聽到這裡,他突然抬起了頭。
“第五鴻,對她,你確實有過許諾。”
第五鴻費力地轉頭,看見劍修的眸光中流露出了些許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