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信手一擲,那毽子落在兩個小丫鬟麵前,他轉身走上石階,擺袍子進了屋。
紫蕪目中無人地緊跟著謝硯,並沒有給顧念好臉。
她忙提裙跟上,二人在圓桌旁對坐著,一時無話。
紫蕪上前奉茶,謝硯慢慢飲了幾口,這才道:“我那日在顧家所言,也不僅僅在說顧雪凝。”
他轉眸瞧了她一眼,顧念臉上掛不住,霎時間有些無地自容。
她實在心亂,為何總是在她偷閒憊懶之際被謝硯撞見?
這段時日以來她明明認真勤勉,不僅將新置的書籍通讀一遍,更學著謝硯的習慣在書頁上做筆注,雖很淺顯,但也是她真實所想所悟。
顧念想解釋,她並不是那種隻求做足表麵文章,實則不過應付了事的人。
可她沒來得及開口,謝硯已轉話問:“你明日去藥鋪麼?”
顧念一怔,下意識搖了搖頭。
謝硯淡聲道:“明日是兵部沈尚書大公子的納親宴。”
顧念不解地看向謝硯,他卻如若未察,“沈蘊禮是我在虎射營的同袍,如今我與他又同在羽衛當職,他的納親宴我該到場。”他頓了頓,“於禮,你應與我同去道賀,既然你得空,那就這樣說好了。”
顧念意外地張了張嘴,半晌無話,旋即嘴角下意識地彎起一道弧度,很快又抿起,不讓人察覺她過分的喜悅。
謝硯對她的姿態好似又變回了之前,已溫和耐心許多,顧念喜過生疑,不免又悄悄地看向謝硯。
他與她心平氣和地說著正事,甚至願意將她領到他的好友手足麵前,讓大家都知曉她是他的妻子。
這是好兆頭!
可顧念不明白他忽然轉換態度的原因,原先那件誤會……他已查過了麼?
謝硯忽然沒了話,他自顧自喝了會兒茶,直到紫蕪再次上前滿杯,他伸手一擋,“你先退下。”
顧念和紫蕪皆是錯愕。
紫蕪不敢多問,隻得悄悄瞟了眼顧念,不得不順從地諾聲退出堂間。
顧念知曉謝硯有話要與她說,可她對謝硯的了解並不深,隻瞧著他的表情,一時間揣測不出是好是壞。
她沉默地直視著謝硯,心中不免將能想到的事情都過了一遍。
直到謝硯格外認真地回看著她,淡聲道:“那件事,我不追究了。”
顧念一時怔然,她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硯語氣平和:“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這樣罷。”
顧念張嘴欲辯——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不追究,是因為相信她沒做,還是認定了她心有歹念,怕事情鬨大了被李玉真和謝震知曉?
她遲疑道:“可是夫君,我真的沒有做過……”
謝硯麵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想再計較那熏香無非是想給彼此體麵,是又如何?於外人看來,他們是正正當當的一對夫妻,自然會發生該發生的事情。
將此事大張旗鼓追查到底,就算再謹慎,總會有走漏風聲的可能,屆時外人又會如何看待他們二人?外頭又會有多少刺耳的風言風語?隻怕顧念是半點也沒考慮過。
他對她本就無甚信任,隻是見她進門之後一直溫順守禮,的確再沒有作鬨生事,這才逐漸緩和姿態。
若她要的是那天所謂的一句道歉,無關此事本身,隻出於那日他失態動怒,他可以讓步。
顧念猶疑半晌,見謝硯久久不發一語,那雙闃黑的眸子定望過來,她心底猛墜。
“我……”
顧念話頭未啟,卻聽謝硯格外認真地對她說:“我跟你賠不是,那日不該失態凶喝於你。”
她怔了怔,再三確定她並沒聽錯。
謝硯這句話就像連雨天後放晴的碧空,日光照滿了她的心堂,陰霾在這刹一掃而空。
她由驚轉喜,從喜化甜,真是彆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顧念忙搖搖頭,又猛地點頭,“夫君,我已經不在意了,這些氣話不能當真。”
她露了笑顏,雙眸彎彎像一弧明月,姿態可謂乖巧討好。
可話音才落,顧念又起了一陣惆悵,深深自疑她是不是很沒有骨氣,明明事情沒有解決,這也不是她要的答案……可,話已說出口,她不想再把矛盾掀起來,好似要重翻舊案似得。
謝硯不由蹙眉,她脾氣實在乖巧又溫順,稍稍給一些甜頭,總能立刻順著台階往下跑,一點也不教旁人為難。
忽又想起那日歸寧,她甚至不願在家中多留半日,吃過午飯便急匆匆要隨他一同離去。
她這性子是因雙親早逝,在家中看人臉色養成,又或是天生如此?謝硯一時不解,而很快地,他心中怔然又意外。
他竟會對顧念產生好奇……
念頭才將將浮起,他下意識自嘲低笑,惹得顧念好奇地看向他,“夫君,怎麼了?”
謝硯擺擺手。
顧念並不追問,目光落在謝硯身上,見他一身外出的勁裝,這才意識到他應是公務歸來便直接到了疏雨軒。
“夫君一路辛苦,要不我讓清心燒水,你先洗沐換身寬鬆些的常服?”她試探著低聲問。
謝硯下意識要拒絕,可轉念一想,似乎也沒有推讓的必要,這便稍稍頷首。
他默了默,又道:“讓她們準備衣裳。”
顧念眉開眼舒,站起來笑道:“不用,我來就好!”
謝硯欲言又止,抬眸看了看顧念,最後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