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一安,鬆了手就笑,七手八腳的把蕭喧往外趕,嘴裡嘟囔著快去上朝吧快去上朝吧就無賴的又倒在床上。蕭喧站在床頭看了我半響,無奈的笑了笑,轉身匆匆的往外走。呼啦帶走一片人。
腳步聲終於漸漸遠離,我又躺了一會,腦子裡被亂七八糟的念頭堆滿,於是隻能無奈的招呼晴方幫我收拾起床。
淨了麵,合著眼由著晴方上妝,過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不要上這麼淺淡,我今日是要去一趟鳳儀宮的。”
晴方恍然明白過來,又重新來過。一邊收拾一邊問道,“您什麼時候去?”
“再晚一些吧。且等著皇上那邊的消息。橫豎都是要得罪人的,去的早反而存了炫耀的心思。”一邊說一邊撚起一支看著很眼熟的玉簪子,“說起來,這支簪子,還是皇上送我的,你還記不記得?”
“可不是,玉是延州白玉,宮裡頭一份,去年年宴裡,您和貴妃猜了鬥舞勝負的彩頭。”映魚一旁接話道。
我細細的看著簪子。
延州去年新開了白玉礦,做了幾件稀罕玩意呈了進宮。這簪上雕了木蘭,清雅柔麗,雕工又勝,想必是下麵的人不知哪裡打聽到的皇帝偏愛木蘭。偏我和蕭喧於花中倒有個一致的偏好,這木蘭簪子玉質溫潤,又是新開的白玉,風致動人,我一眼看中,和貴妃還爭了一爭,當時又忍痛送了幾壇晴方秘釀的果酒給蕭暄,這才把這簪子哄到手。
我遞給晴方,“簪上吧,盼著皇上能心情好點。”
我於傍晚的時候接了傳召出門去鳳儀宮,
鳳儀宮,是本朝唯一一位皇貴妃蘇琴清的宮所,我這個皇後自從大婚以來,病痛纏身,不堪理事,一直以來便由皇貴妃代掌六宮鳳印,統領東西二宮諸般事宜。委實勞苦功高的緊。
老實來講,我對蘇琴清觀感一貫很好。當年我父親尚在,我還縱橫京中,以無人能敵的破壞力,堪稱京中紈絝之首的時候,蘇姑娘便得了崇光殿大學士顏同書八字之評,即琴畫雙絕,德容俱秀是也。被時人稱作京中第一才女。我尚在京中廝混的少年時代,我爹看我越長越不成樣子,遂踢我去蘇府,存了讓我耳濡目染些閨秀氣質的念頭。是以也曾見過蘇小姐幾次,她喜著淺碧色的衫子,固然不能稱之為絕色,然而她眉目溫雅,氣質清靈,也是個十成十的美人胚子。
我邊走邊說,回憶往事頗有心潮起伏之感,適逢我說到此處,晴方終於沒忍住,冷哼一聲道,"這話說的沒錯,若說當年的才學德貌,蘇小姐無人能出其右。"她又頗為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若說到無恥胡鬨,也沒人能蓋得過小姐您去。"語畢又歎道,"好在您當年胡鬨,借得都是大少爺的名字,總歸也沒太臭了自己的名聲,就是苦了大少爺。"
我一時理窮,半餉才嘀咕道,"胡鬨也就罷了,我哪裡無恥了?”
晴方切了一聲,"滄流公子鬼見愁一說,說得是誰?"
我鬱悶。
正逢斜地裡冒出來個錦衣上牡丹團簇的女子,顯見也是趕著去鳳儀宮的,聽見最後這一句,正便接上來,"可不是的,當年那位滄流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紈絝惡少,欺男霸女的事,難道還少乾了麼?"她語速甚快,劈裡啪啦說完這才意識到,她口中那位縱橫京中無惡不作的惡霸可不正是當今皇後,在下我的,親哥哥。一時麵露尷尬之色,忙著行禮陪罪。
我笑了笑便揮手揭過,這位惠妃除了一口快嘴也實在彆無優點。現下鳳儀宮裡還有正經麻煩在等著,犯不著在她這浪費精力。
快到的時候,在芝蘭殿附近有些意外的看見了蘇琴清。
她著了一身天青碧的宮裝,收了步站著,微微仰了頭,看向天際。
彼時七月流火,涼風浩蕩,自帝都吹入宮城,我順著蘇琴清看的方向抬頭,宮殿巍峨,層層疊疊,斜陽餘暉如血,在樓閣處所間鋪展開來,蔚為壯麗。
我掃了掃挨著我也站住了的惠妃臉上一閃而過的喟歎驚豔,沒有發出聲音的冷笑了一下。
要不了多久,這些血就會乾涸,成為如墨一般凝重的漆黑。
靖遠侯府的地上,曾經也凝結了這樣一層厚重的血。
我閉了閉眼,從一年前開始,我的眼睛裡,看見的任何東西都會被蒙上一層血色,然後乾涸,然後變成一片深重的黑暗。
晴方在我身邊行禮,道,“貴妃娘娘萬安。”
我睜開眼,原來蘇琴清已經走到我麵前,正淺笑著向我行禮,“皇後娘娘。”
我盯著她發了一會愣,直到晴方狠狠給了我一下我才反應過來,蘇琴清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沒有起來。我一時有點尷尬,貴妃跟皇後這一年,多虧我養病這件事,統共也沒見幾次麵,此番有被我奪權,不要被她以為是我故意刁難就不好了。
誰知再看她的臉,笑容還是一派的溫和清雅,同惠妃搭了幾句話,便陪著我們一道向鳳儀宮過去。
我再問她從哪裡來,方知是下午陪太後念了經,此刻才過來。
“此番突厥國使攜公主來朝,幸而皇後娘娘身體康複,嬪妾能從旁協助,定不會負陛下期望。”
我笑道,“那是自然的,還要仰仗貴妃協助。本宮雖為後宮之主,很多事情還是靠貴妃來做的。”
彼此麵上都是一派清淡和煦。
她心中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心,在聽到突厥國三個字的時候,黑色的火焰就一下升騰起來。
我微微笑著。神色依然是溫和的。
突厥國使啊,來的是誰呢?
我有種奇妙的預感,來的,就是我想的那個人呢。
拓曳歡,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