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鬱鬱曾經這樣說:我……(1 / 2)

空城 顧緋衣 7417 字 11個月前

鬱鬱曾經這樣說:我們還是這樣的年輕,可是總覺得,有些事情再也沒辦法去做了。

她說著這樣的話時,是在一家僻靜的咖啡館裡。麵前還擺放著一杯芬芳濃鬱的提拉米蘇,白色的奶油仿佛鮮花一般地肆意盛開,那樣純潔嫵媚得仿佛她們曾經那樣張揚且美麗的青春。咖啡館裡當時還在放著班得瑞的《告彆小蘇西》,曲調輕盈,鬱鬱偏著頭側耳傾聽,唇邊有著淡淡的微笑。

容雅至今還記得那首歌是在《日光海岸》的專輯中的,那個時候年輕,喜歡細膩優雅仿佛是完美無瑕的東西,可是如今想來,那個時候再喜歡的東西,經年久遠之後依舊也會被無情的忘記。就像是那張《日光海岸》,很多年之後想起,在家中翻天覆地的尋找,卻始終不得其果。反而最終無意間,在某個夾縫中忽然發現,卻隻見得那上麵灰塵滿目。

時光似乎可以帶走一切,可是,說起來這樣容易,為什麼忘記卻是這樣困難?

容雅吧嗒吧嗒地在辦公室裡的電腦桌前打字,尚未草擬成型的廣告企劃上,她忽然便停了下來。純白明淨的WORD文檔上,大大方方地用五號行楷行雲流水一般的書寫:

春光鎮在人空老。

初時交給她這份檔案企劃的顏安也曾笑說:現在這國風刮得,連新出市的香水竟也要趕回時髦。廠家指定的主題便是這句聽似十分生僻的詞。她見到時倒也忍不住怔了一下,顏安見她發怔,亦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能好好做就好好做,到時候獎金多多。”

許是她一向都擅長做這種國風的案子,這才將案子給了她。容雅隻是猶豫了一下,看著企劃上那用白色長頸的水晶瓶子裝著的湛藍色的香水,那樣的藍色仿佛藍的異常,她心下有了些微動,到底還是同意了下來。可是轉個手,再去望那句詞,卻又隻覺得頭痛。

或許到底還是不應該接的吧。

其實不知道是不是慣性,她忽然就想起鬱鬱當時那個樣子微笑著說話時候的神態表情,其實她行為舉止一向有度,即使那個時候那樣傷心也不過是微笑著喟歎,神態安靜的哀傷。容雅在電腦桌前想起她的那句話,思量再三,終於狠下心來啪地把文檔關掉。

於是偌大的電腦桌麵上便隻剩下一副黑白相間的江南水墨。一座拱形橋孤零零地落在屏幕的右上角,橋下是一葉輕悠悠的小舟。

她靜默著凝視了很久,終於還是拿起企劃走向顏安的辦公室。

她進去的時候顏安正在打電話,見到她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下。容雅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聽見顏安站在落地窗邊講話:

“嗯……好,案子我已經交代下去了,你如果有什麼……”

他忽然皺眉,自窗邊走到辦公桌前,抽出一個文件夾來,啪啪地翻開,不經意帶起的風倏地便將桌子上單頁的文件給吹落了下來。容雅將企劃放在一旁,蹲下身來去撿。顏安則在一旁側了側身子,讓出一塊空地:“那好,有事情你還是過來看看吧。”

他將手機合上,見到容雅,隻是笑了:“你來得正好,待會兒陪我出去見個人。”

容雅將文件按下麵的頁碼整理好,抬頭看了看顏安,隻當是在開玩笑:“提前說好,不陪喝酒不陪斯諾克不陪公子哥,你找我這個三不陪去和你招待客人,不怕將案子搞砸?”

她隻是微微抿起唇角,便有兩灣淺淺淺淺的酒窩現了出來,眼睛卻黑的仿佛發亮。顏安伸手揪了揪她的臉頰,隻覺得她帶著些嬰兒肥的臉頰揪起來分外的軟綿。直到容雅瞪他,他才笑了笑鬆手,從椅子上拾起西裝外套,手上卻是鬆了鬆領結:“走吧。”

容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把西服上衣搭在右手上,領結卻又分明係得鬆鬆垮垮,自辦公室裡出來到走進電梯,更是一路上無視了無數女性曖昧的目光。容雅在電梯裡麵便有些感慨的說:“我還覺得你在人前一直都挺規矩來著,怎麼今天還沒出公司大門就變成這付衣冠禽獸的樣子了?”

顏安看著她隻覺得有趣:“我在想按我的魅力,到底能勾到幾個漂亮小姑娘。”

容雅故作吃驚:“你要談辦公室戀情?”

顏安隻是笑:“心情好,自然想乾點與眾不同的。”

於是容雅隻能繼續忍受。

坐上顏安的雪白色沃爾沃,容雅說:“你怎麼還不換輛車呢?這沃爾沃都快成國產的了,你成天坐著國產車到處轉悠不覺得怪寒磣的嗎?”

顏安是從美國的康納爾讀博而歸的,公司一直都拿他當個寶,而顏安自身舉手投足也難以避免地沾染上些許外國氣。容雅常常拿這話來激他,這次自然也是篤定顏安不會放任自己的愛車“墮落”成國產才這樣說。果然,顏安皺起眉頭:“你瞎說什麼,沃爾沃什麼時候要變國產的了?”

她暗暗偷笑:“是真的,真的啦。你就等著沃爾沃被收購的那天你被你那群狐朋狗友笑到死吧!”說到最後,她幾乎要藏不住笑意。

顏安果然一本正經的模樣,忽然把車給停在路旁。這一停反而是將容雅嚇了一跳,瞪著雙烏黑黑的大眼睛看他:“你做什麼?”

顏安隻當是若有所思,拿出手機,作勢要打開車門下車:“不行,開著輛沃爾沃太丟臉了,我得打電話讓他們給我換輛車過來。”容雅連忙抓住顏安的袖子,驚嚇道:“顏經理,大馬路上的咱彆弄這種烏龍好不好?您想換車改天換,我出錢給您換都成!”孰料顏安卻毫不領情,執意要開門下車,氣得容雅最後口不擇言地罵他:“紈絝子弟。”

顏安看著自己被她拽住的袖子,挑眉:“你不是說你最討厭紈絝子弟的嗎?”容雅當然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我最討厭你!”顏安問:“那你還在紈絝子弟的車上賴著不走乾嗎?就算沃爾沃要變成國產的,那也是以後的事兒,你現在可是在紈絝子弟的外國車上死賴著不走啊。”容雅倒愣了愣,顏安在一旁伸手敲她額頭:“笨死了,到地方了,還不快給我下來!”

容雅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過頭去看車窗外,隻覺得眼熟:“這才幾分鐘啊?這不才到閒夢居嗎?”其實她不過和他聊了幾句,統共不過五分鐘的車程,而目的地更是近的讓人咂舌。閒夢居距公司主樓至多不過十分鐘的腳程,容雅頓時便有了一種莫名其妙被耍了的感覺。

顏安說:“我也沒說要去哪兒啊,你怎麼知道就不能是閒夢居?”他有趣地打量她瞪他的神情,隻覺得氣鼓鼓的很好玩:“再說這家飯做的還不錯,為什麼要舍近求遠?”

其實顏安說的並沒有錯,隻是容雅跟他出來見客戶,大多都是在君悅四季之類的地方,衣衫整齊,風度翩翩,她其實一向都是見慣了在那種場合下顏安的君子風度,卻鮮少有見到他領結微鬆的懶散模樣,更何況是要用這種模樣去見人?她暗罵自己笨,哪有這樣還分不清狀況的人。更何況閒夢居雖說距公司並不遠,但其中的裝潢飲食卻是一等一中的精品,容雅其實一向好吃,是個地道的老饕,眼見著到了閒夢居的門口,哪裡有輕易放棄到嘴美食的機會?她想起閒夢居裡的鴨湯,隻覺得要流下口水來,反而先顏安一步,打開車門下了車,卻回過頭來催他:“快點快點。”

她耐著性子看顏安將車泊好,又仿佛在公司一般尾隨著他。等走到櫃台時,顏安先是問了問櫃台小姐,然後對她說:“你先去清秋等我,我找到人了就過去。”

很明顯對方還沒有到。容雅想了想,便說:“包間裡麵怪悶的,我先在外麵等你好了。”她想,無論是正式還是不正式,她一個跟著經理出來見客戶的小客戶終歸是不好太怎麼沒有禮數先進了包間,她自小教養良好,從來不肯對著陌生人做出太失禮的事來。

顏安點頭,便朝門外走了出去。

容雅一個人在閒夢居的外廳中,隻是坐在窗邊,不過一會兒便有穿著漢家古裝的服務員送上茶水來。她輕輕倒出一盞來,聞著清香,喝起來才知道其實不過是最普通的大麥茶。可是她不知怎的卻意外的覺得這茶合起來很爽口,清甜清甜的味道在唇齒間流連不去。她輕輕地啜,手捧著茶盞,忽見那瓷白顏色,卻怔著看了很久。

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半晌,也不知都過了多久,百無聊賴,透過木刻的雕欄隱約望見屏風背後的人影,依稀仿佛是一男一女,男的背對著她,隻看得見他的背影,女的雖然正對著木刻的屏風,然而一張臉卻被屏風擋住了大半,隱約隻能聽到她小聲的啜泣。

容雅忽然便覺得有些悵然。

男歡女愛,原本在這世上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忽然有手機的音樂聲想起,容雅乍然聽著耳熟,卻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隻覺得曲調輕盈,竟是純粹的鋼琴曲。很快手機便被接了起來,她看見屏風那邊的男人側過身來,不過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容雅卻隻覺得那人好像見到了自己。她隻覺得尷尬,看見了不該看見的,聽見了不該聽見的。孔子老人家教的那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她仿佛一下子都給忘得乾淨,隻好低下頭來繼續喝她的茶。

男人在屏風那邊輕輕地“喂”了一聲。

容雅隻覺得心慌。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通話,男人對著身邊的女子說:“你先回去。”

那女子仿佛哭得更加厲害,但也隻是很小聲很小聲地啜泣。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竟仿佛是真的走了。容雅隻覺得這女子涵養果真了得,連哭泣都是這樣梨花帶雨而不是無理取鬨,這樣的溫柔嫻雅,其實自己是永遠也做不到的。

她正想著,顏安卻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在大廳內環顧了一下,徑直向這邊走來。容雅頓了頓,隻覺得渾身發懶,也不打算起來。誰知那廝竟也不是朝她走來的,眼角帶笑,故意在她眼前頓了一頓,誰知下一秒竟又轉過了身,向著屏風那邊的男人打招呼:“渝知。”

容雅在一旁便真是徹徹底底的呆住了。

那男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體貼合身的休閒式西裝,隻將他整個人的身形襯得愈加挺拔俊俏。煙灰的顏色似乎也將那人臉上的神情柔和並慵懶了幾分:“你遲到了。”

顏安隻是笑罵:“去你的我遲到了,你問問她在這裡等多久了,我就在這裡等多久了。”隨手一指,竟把皮球全都推給了一旁的容雅身上。

容雅隻是覺得無辜極了,心下還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人唇角微挑,眉眼仿佛沾染了三分邪氣,說:“不帶你這樣的啊,出來玩兒還帶著個長得這麼漂亮的秘書跟著。”

“誰跟你出來玩兒!”顏安一把扯住他,隻說:“正經事兒進來包房再說,我才沒這兒功夫跟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傷風敗俗。”他回過頭來,這才想起容雅,向她招了招手:“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