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一罵道,你這個死庸醫,不是說沒事嗎。
李鈞水吼回來,說了是八成,八成是什麼沒學過算術嗎。
簡方嫌不夠亂,在裡麵插話,一根筋的!死庸醫隻有我能叫。
柴一與李鈞水嫌惡地看了他一眼,一齊吼道:“滾!”
小舟咳了兩聲就醒了。三人都看著他。
他卻隻是扯著柴一的衣袖,笑了笑,眨眨眼睛道:“江村,我沒事的。”忽而想起什麼,說了聲抱歉。
柴一揉揉他的頭發,特爺們兒地說,該抱歉的是老子
李鈞水與簡方摸不著頭腦,隻是都有些嫌棄柴一那痞子。
小舟終於是正常吃了老兩口飯,說道:“柴一,查不到我的來曆。”
柴一摸摸鼻子,點點頭。
小舟說:“我自己也不知。”
簡方很是納悶啊,他是真的不聰明。
小舟繼續說:“我醒來的時候,天在下雨,我覺得自己睡在水灘裡,隻是呆呆地看了半天的雨,直到天黑。然後發現自己其實是在船上,船身晃蕩的感覺越來越難受。我去找船槳,發現它已經爛掉了,烏蓬船的烏蓬也垮了。我開始用手舀水出去,後來,聽天由命了。就飄到岸上。然後被人撿了。我的說過,名字是自己取的。”
李鈞水想了一陣子,問:“沒有任何記憶?頭部有撞傷嗎。”
小舟搖搖頭。
簡方抓住空檔問了個問題:“那你怎麼還這樣聰明?失意都不帶丟掉學問的。”
小舟搖搖頭,說:“一個騎牛的老道士救的我,他吹了吹笛子,我就想起了這些。”
柴一幽幽道:“桃源縣外,蓬萊島。”
小舟問:“蓬萊不是傳說中的仙島麼。不可能。”
李鈞水說:“我覺得你的存在,就是個意外。”
柴一腦袋打結,怒吼:“那他娘的也是他爹娘的意外!”
於是問題不了了之,後來大家卻再也沒來過畫舫,沒有接近過水。
小舟病好了,鎮北王的假期也完結了。
小舟端著玉笏一本正經地做他的中書舍人,皇帝也並沒有因為小舟討人喜歡而偏袒他,隻是小舟從不犯錯。
姬潣忽然有種舊夢重溫之感,仿佛那人與他並肩坐在踏上一同看公文,仿佛小舟握著筆的手變成了那人的手,他們的手,很像。隻是那時不知珍惜,隻道是尋常,不知是習慣後依賴化作了尋常。他追逐的是功利地位,保有的是家國天下,情愛隻是睜眼閉眼之間,那時,身為皇子的他選擇了放棄。
他都不敢再往後想,小舟比那人更加完美。他卻不敢再接近小舟。他們的見解與思路都不同,但同樣獨具隻眼,小舟的更加深遠些。兩人都缺乏人情世故,都是這般年少。
小舟不要皇帝送的狀元府,把月俸上交到鎮北王府的管家老李手上,長期借住了。
皇帝也不管,因為周舟說了,他怕寂寞。若換做是那人,定是什麼也不說,即使你猜到了也不承認,低著頭,或轉頭就走了的。
周舟也對皇帝說,皇上是個好人。
皇帝難得持續開心了很久,隻要是周舟在的時候,他都是溫和而開心的。
周舟不在,即使在妃子身邊,他是溫和,卻說不出的落寞。
但貴公公不見皇帝與周舟之間有曖昧,並且他自己也特彆喜愛周舟,他既好看又好心,對待下人與對待皇帝,幾乎都是同一個態度。自己這種閹人,最受不得的就是這種好。
皇宮裡都說,少年狀元郎是個神仙似的人物,將來定是個大有作為的好官。
柴一忽然生出一種為人父母的感覺來,特彆得瑟也特彆無賴地拉著街上百姓說,那個少年狀元郎啊,他可是住老子的吃老子的。
弄的街上沒了人,自己還仰天長笑三聲,哈,哈,哈。
李鈞水斜飛出來,一腳揣在鎮北王屁股上,哈,哈,哈。
然而,如同山雨欲來,個人心思都是載浮載沉。
皇帝看著奏折就睡著了,周舟眼睛逡巡了半天,找到一件龍袍,又被皇帝壓在身後。他開始觀察皇帝的眉眼,和那個曾經在溫泉邊上遇見的“二爺”頗有幾分相似,都是極致的俊美,皇帝上了幾分凜冽狠厲,多了幾分謙和包容,王者的中和的霸氣。
現在是近了冬天,柴一與簡方跑去上裡悶了個四五天,拖回來的獵物堆成了幾座小山丘。於是小舟和李鈞水都有了新袍子,軟軟的狐狸毛,一黑一白。
小舟躡手躡腳地跑出去,把自己的狐裘披在皇帝身上,失意貴公公讓皇帝好好休息。退出來後,又抓著貴公公和幾個小公公的手問了問近況,感動人大家一團和氣。
然而小舟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陰影,幾位公公跪了下來給九千歲請安。
小舟轉過身去,仰視到姬晟凜冽的臉,比寒風還冷。
姬晟哂笑了一下,小舟才記得去行禮。
璟親王咧了咧嘴,道:“你又把姓柴的給的東西送給皇兄,但皇兄還是忌憚你的。”
小舟心裡沉了沉,向璟親王告辭。
他站在寒風裡看著小舟的背影,眼中卻又兩團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