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死了不好嗎?”(2 / 2)

不遠處的少年確實已經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再吐了一口鮮血後,他的身體似乎到了極限,即便惡鬼喊了他數聲,少年也並沒有再動,他的眼睛闔著,靠在樹下宛如一個死人。

“道長?”

真死了?惡鬼的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喜悅感,確認少年再也沒動,他扭身就往枯樹林外跑。

隻是它沒跑出幾步遠,頓時被一股無形巨力捆住,惡鬼哐當一下被拽回數步遠,驚悚轉過身的時候,發現它的腳踝處此時捆著一條血紅色的鎖鏈,那條鎖鏈像是鮮血凝成,一端連著它,另一端連著遠處的少年。

它試探性地往外走,離這個人越遠,就越有種魂體被撕扯的感覺。反複試了幾次,它終於知道自己跟這少年道士捆綁在一起了,像它這樣剛修煉成魂體的鬼,一旦被撕裂,就再也沒有修煉的可能,更有可能魂飛魄散。

這時候,南塢山高處的陰風卷得更烈,惡鬼看著高處的陰風走向。

“不會吧……封印要關了嗎?”

惡鬼咬咬牙,終於鼓起勇氣朝著少年道士靠近,它走到少年身邊時,那人還是沒有絲毫動靜。它看到少年的斷腿,惡鬼猶豫了下,看著遠方的陰風,又看了看地麵滿地的血水。

不能死在這,它還要逃出去。

“還好,還能救。”惡鬼鬆了口氣,它飄到了少年斷腿邊,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少年腿上摩挲著,似乎是在判斷什麼,等到他找準斷骨位置時,手指頓然凝力,隻聽見哢嚓一聲,昏睡中的少年不禁悶痛喊了一聲。

惡鬼的動作更小心了,被少年的悶痛聲嚇得停了幾息,而後邊道歉邊下手:“道長得罪了啊,你這腿得救,晚了可能就真斷了。”

彎曲的斷腿被強行糾正,惡鬼正完腿,又從附近撿了些許枯枝,從少年身上撕下幾塊布料,動作嫻熟地將對方的斷腿固定起來,簡單做了止血。

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將少年背了起來。

捆在惡鬼腳踝處的鎖鏈沒有任何反噬,惡鬼輕而易舉地將少年托到自己背上,原先拖著他走的時候,惡鬼就感覺這人很輕,現在一背起這人,越發覺得這人輕得有點過分。

穿得挺好的,怎麼不吃胖點,修士都這麼愛塑形修身的嗎?

惡鬼想到他許久未見的兒子,它還是人的時候,它的兒子就是個大胖小子,七歲的時候就胖得走路喘息,讓他減食鍛煉,那臭小子就會整日撒嬌討好。

想到此處,張富貴想到他已經好久沒見到他妻兒了。

南塢山是個陰盛陽衰之地,而在南塢山峽底下的裂縫,是一個隻進不出的鬼魂墳墓。

惡鬼,也就是張富貴早年因為采藥摔死在這南塢山崖底下,從修煉出魂體後他一直想方設法地要離開這個地方,但整個南塢山裂縫裡壓著一個特殊的封印,聽說是某位大能者留下的,死在此地的生靈,一生都無法離開南塢山,連居住在此地的凶祟都無法撼動。

張富貴原以為,他往後餘生就隻能在這地方當鬼了。

可是幾個月前,南塢山裡那些個大名鼎鼎的凶祟大鬼忽然間廝殺起來了,似乎是為了搶奪某種秘寶打得不可開交,而就在這個時候,原先如同鐵牢的南塢山封印變得薄弱,這種削弱一直持續到幾天前,南塢山西邊封印終於出現了一個裂口。

逃出南塢山的機會來了。

宿聿是在搖晃中再次清醒的,識海裡的悶痛感還沒消失,他感覺到自己趴伏在一個陰冷的軀體上。他稍稍睜開眼,就看到那個白色光團正背著自己在森林裡穿梭著。

“去哪?”宿聿開口問。

張富貴累得喘息,聽到聲音就下意識回複:“當然是逃出去了,再晚點封印關了就……道長!?道長你醒了啊!”

宿聿試圖動了動,發現身體上的痛感消失了不少,最明顯的就是他的腿,他感受到腿部斷骨處是傷痛減起,似乎被什麼固定住了,搖晃帶來的顛簸沒有影響到斷骨的疼痛。

他低頭看著惡鬼,忽然問道:“你做的?”

張富貴急忙點頭。

背上的人沒回應,張富貴往旁一看。

少年那雙金紋還沒散去的眼瞳半斂著,似乎沒注意他點頭。

真是瞎子啊……?

宿聿察覺到白色煙團動了:“怎不說話?”

張富貴脫口而出:“是、是我做的。”

那斷腿要是不處理,廢了是一回事,傷口血流乾那可是要命的。再說了不處理傷口,他還怎麼背著這人跑啊,這血再流下去,方圓十裡的野鬼都能被引來。

張富貴生前是個行腳醫師,最聽不慣的就是病人亂來不聽醫囑,要是換成他以前那些病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非得把那人一頓臭說。

張富貴滿心的委屈不敢說,隻得唯唯諾諾:“傷勢放著不管……會死的。”

宿聿:“死了不好嗎?”

死哪裡好了,非常不好!

可麵對少年,張富貴半句譴責不敢說。

沒有彆的,就是惜命。再說死了,隻會更痛苦。

兩人的對話停止,張富貴沒說話,身上的人也沉默了。

對方似乎不關心他的去處,除了最開始幾句話,後麵他就沒再說半句話,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也沒有表達出想去哪的心思。

南塢山封印出口就在西邊,張富貴背著人走了兩個時辰,氣喘籲籲到了枯樹林的儘頭。

從遠處望去,他能看到外邊的霧氣變得稀薄,隱約有屬於南塢山外的氣息湧了進來。他喜出望外,往外走的腳步急了幾分,隻是堪堪到了枯樹林邊上時,忽然感受到了四周散落的陰草跟殘破的陰氣。

太安靜了,怎麼連個鬼都沒看到……

張富貴冒出了一身寒意,正當他往後退幾步的時候,遠處突來傳來一陣勁風,席卷風浪卷得他退後了數步,急急忙忙地縮在枯樹邊上抵禦狂風。

“什麼情況——”張富貴被風迷了眼,忽然有隻手死死壓在他的肩膀,“道、道長?”

那股氣力像是把他按住,原本想逃的張富貴雙腿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偏頭就瞧見背上的人此時沒有看他,那雙詭異的眼睛正直直看向遠處——

少年眼睛微斜,平靜如死水的瞳孔似乎轉了下。

“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