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濟州城,四處一片沉靜。一輪滿月掛在空中,一塵不染。如黑寶石一樣的天幕,此時沒有一絲雲彩,也沒有一點兒風,隻有濟東橋下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音,“嘩嘩”——
“嘩嘩”——
晚秋的夜裡氣溫驟降,空氣似乎都凝成了霜,在視野所及的地方攏上一層白騰騰的霧。蒼茫的月光漸漸模糊了橋與岸的界限,分不清哪裡是橋哪裡是岸。
五六名華衣公子嬉笑著從燈火闌珊的西岸走來。他們大聲地說著笑,年輕的臉龐微微發紅,身上揮散不去的是濃濃的酒香。顯然都是剛從西岸酒館裡出來的貴家公子們。
在這些人之中,一個還算清醒的少年忽然停住了腳步。
“哎,你怎、怎麼了,怎、怎麼突、突然就不走了?”他的同伴明顯喝得比他更甚,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口齒都不利索了。
少年雙手緊握成拳,連指甲都嵌進肉裡了也沒有發覺,驚恐的神色爬上了原先還有些醉醺醺的麵容,蒼白的嘴唇張開了幾次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名身穿紅綢綾裙的女子正從橋的另一邊躡履走來,精致的妝容在月色下顯得有些慘白,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美麗。
看見這群直了眼的公子們,女子羞澀一笑,垂下瀲灩的雙眸,素手執絹半掩著臉,一句極輕的問話被涼風吹散——
“公子們可否見過奴家的夫君?”
平日裡的濟州城總是人群熙攘,一派熱鬨的模樣。但不知為何,今日的濟州城確是被一種無名的恐慌籠罩住。過路的人低著頭趕路,行色匆匆。街道兩旁的小商販也失去了平時的熱情,偶爾吆喝兩聲,又時不時看一下天色,撚算著收攤回家的時辰。本應是濟州城裡最繁華的西岸,此時也沒了多少聲息,做生意的店鋪前門可羅雀,隻是疏疏落落地坐了幾個客人,不開門做生意的店鋪更是人煙稀少。就連西岸出了名的酒館也一反常態,早早地打了烊。
白衣人遙遙望了一眼酒館緊鎖的店門,臉色似是有些失落,轉身走進東岸的雲開茶樓。
茶樓的店小二是個機靈的家夥,見到有客人來了就把人迎上二樓,好生地招待著。
雲開茶樓共有三層。一層是供客人們飲茶吃食的地方,麵向的是廣大普通階層的大眾。二層則主要麵向濟州的讀書人。而三層則是由東家留著自個兒用。
濟州雖然是作為千乘國內屈指一數的商業大城市,商賈遍野,但也不缺乏彬彬有禮的書生。他們雖然不比知識淵博的琴州才子,但也喜吟詩作對。雲開茶樓的二層是一個個單獨的雅間組成,每個雅間的門麵都不儘相同,有的清雅,有的華美,來的人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入座。窗台的雕欄是用琴州上等的白玉砌成的,雕工精細,正好與間內牆壁上懸掛著的千乘各名家的習字帖相映襯,整個雅間的擺設大氣而不俗氣。
店小二麻利地把茶水端上了桌,搓著手站到一邊。
“小二哥有何事?”
白衣公子見他一副欲語還休的神情,便開口問道。
店小二環顧了一下四周,快步上前把雅間的門掩上,這才說話。
“公子,您是外地來的吧?”見白衣人點了頭,他才又繼續說,“我說公子啊,您晚上最好不要出門,就是非要出門也千萬不要接近那濟東橋,那橋邪門著呢!”
“濟東橋?”白衣公子輕聲喃喃。
“對呀!您看,就是那座橋。”眼尖的店小二舉手指向窗外。
白衣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座古老的木橋,孤零零地架在潺潺流動的河水之上。橋上灰蒙蒙的,像是有一團煙霧久經不散地盤旋著,就連正午的陽光都無法穿透。橋上人跡罕見,偶爾有一兩個過橋的人,但都是一致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避著不去看橋底下的流水。這樣的一座橋看得久了,總讓人覺得有種透骨的寒意。
小二伸手抹去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嘖了嘖嘴巴。“這半個月來,濟州城裡都已經有好幾戶人家的公子失蹤了,而且都是在那橋上不見了的……遠的咱不說,就說最近的了。昨天夜裡就有五六位公子在那橋上不見了,其中一位還是陳員外的三公子咧……”
白衣公子顯然對那什麼“陳員外家的三公子”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卻也沒去打斷還在喋喋不休的店小二,隻是舉杯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