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在電腦屏幕前呆呆地坐了很久,半天也敲不下去一個字。
誰說兩百公裡不是距離?這一年多來,宜嵐和望川聚少離多,兩人的矛盾越積越多,身心疲憊,終於還是說了分手。
南風覺得很難過,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望川。他卻又打了一段話過來:南風,雖然我和宜嵐分手了,但我們還是朋友,你也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喊我大哥……
時間就這麼恍恍惚惚地過去了。又是一年的冬天,屋外一樣冰天雪地,對南風來說卻已不再新奇,哪怕是和討厭的鄰居,她也逐漸學會了斡轉,甚至笑臉相迎。
臨近聖誕的時候,宜嵐寫來郵件:南風,我要結婚了。
男方是宜嵐公司的經理,比她大了十多歲,離過一次婚。南風不能說宜嵐的選擇不對,他那樣的身家,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奮鬥很多年也不一定會達到的。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宜嵐最終選擇了他,想來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她有三個星期的聖誕假期,於是訂了機票回國。
宜嵐的婚禮訂在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四周布滿了她最喜歡的香檳玫瑰。雪白的追光燈裡,宜嵐打扮得像童話裡的公主,挽著丈夫的手,迤儷走來。無數七彩的肥皂泡泡飛起來,那樣美侖美奐的場景,可是宜嵐身邊的那個人,卻竟然不是他。
望川沒有去參加婚禮,他已經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實習。南風坐了長途車去看他。
再次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心裡有太多感慨。
校門外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水馬龍。他們常去的那家川菜館如今卻易了主,改成了湯麵店。他們坐下來吃了一碗大排麵。是冬日的午後,陽光澄澈透明,空氣乾冽而沁涼。依稀還是舊時的陽光,可是物是人非,他們中間,已經少了一個人。
走的時候望川去機場送她。他清瘦了很多,黑色的長風衣穿在身上,倒是更顯成熟,隻是眼角眉梢,分明還是當年那個朗眉星目,意氣飛揚的男子。
望川說:“南風,下次有假期,就回來。記得帶個老外一起回來。”
依舊是從前調侃她的俏皮話,如今說起來,神情卻帶著淡淡的憂傷。南風覺得心疼,她說:“大哥,宜嵐結婚了…可是,日子總還得過下去…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你…還是可以找到新的幸福的。”
望川笑笑:“我知道…我得緩一緩,也許…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南風進了一家公司做實習,望川也順利和一家知名事務所簽了約。偶爾有宜嵐的消息傳來,婚後丈夫對她很好,正在準備移民澳洲。
複活節隻有一星期的休假,南風還是回了趟國。隔著山長水闊,萬裡迢迢,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終於又站在望川麵前。
她疲憊不堪,卻還是笑容滿麵:“大哥,我回來了。”
望川開車帶她去吃飯。車子在市區兜兜轉轉,終於還是去了大學附近的小吃街。望川很忙,手頭正在處理一件棘手的案子,吃完飯安頓好她,就先匆匆離去。
南風覺得累極了,在陌生的賓館裡倒頭就睡個天昏地暗。
醒來已是深夜,望川來過又走了,他買了外賣,叫服務台給她。是熬得極細膩的白粥加廣式點心。南風望著賓館窗外的霓虹,深夜萬籟俱靜,整個世界都睡著了。她伸手摩挲那還溫熱著的餐盒,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蔓延開來,一寸一寸,她卻抓不著。
走的前一晚,望川匆匆趕過來,他處理的一個案子就要開庭了,每天都是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店,背景音樂輕而淡,似有若無。桌上一個小小的薰香燭台,顫巍巍的火苗跳動著。
望川有些歉意地說:“這回我太忙,都沒能好好陪你。”
她淺淺一笑:“沒什麼,我也就是回來看看你。”
他突然很認真地說:“南風,你怎麼還不找個男朋友?…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啊,我事務所裡有兩個青年才俊真的很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
南風的心一點一點冷下來,低下頭去,睫毛撲閃了一下,半晌才說:“大哥,從以前大學裡開始,你就一直張羅著給我找男朋友…你…”,她突然抬起頭:“對不起大哥,我先回去了。”拿起手袋便跑了出去。
望川呆呆地坐在那裡,直到那個薰香蠟燭燃到了儘頭,最後升騰起一縷輕淡的白煙。
南風很久都沒有再和望川聯係。
時間順著指針一格一格地前進,前塵往事終於成了記憶中模糊的剪影。
宜嵐生了個漂亮的女兒,發來照片讓她看。粉嘟嘟的一團,真是可愛。她挑了一張好看的拿來做電腦桌麵,讓成賢看到了,笑嘻嘻地說:“以後,我們也生個女兒吧。”
南風狠狠地回瞪他一眼:“想得美!”,心裡卻全滿是甜蜜。
她在朋友聚會上認識了成賢,他是H音樂學院最年輕的大提琴助教。成賢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哭得一塌糊塗,其實是他邀請她參加他的音樂會,最後加演的一首帕薩卡裡亞拉完,他站在舞台的中央向台下的她說:“剛才這首曲子是獻給你的,南風,和我結婚好嗎?”
周圍的人都在鼓掌和吹口哨,她在淚眼滂沱中看見成賢站在雪白的追光燈下,是筆挺的身影,眉目分明。原來她的幸福是他,是他。
望川看到手機上那個熟悉的號碼,已經那樣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他接起來:“南風,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裡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大哥,我要結婚了…”
隔著山長水闊,隔著那麼多年,越洋電話通過海底光纜,終於傳來她幸福的消息。他微笑著說:“南風,恭喜你。”
南風握著電話的聽筒,恍惚間卻想起了很久以前,去參加宜嵐的婚禮。無人在身旁的時候,宜嵐悄悄地問她:“南風,你老實說,有沒有喜歡過謝望川?”
第一次在校門外的小飯館見麵,她還隻有大二。盛夏明晃晃的陽光,望川和宜嵐手挽著手走進來,她心裡暗暗地說,原來這就是傳說中風雲無敵的謝望川。她伸出手去:“大哥,我是宜嵐的死黨,南風。”
他微微抬了抬眉峰:“是那個‘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的南風?”
她的心就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南風知我意,她卻始終不懂他。
她曾經那樣糾結地想,那麼久,他們之間,究竟是誰在裝傻?
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惆悵是年少春衫,誰會沒有一點惘然?
驀然回首,也隻是此情可待成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