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天空中一顆星星都沒有。一望無際的黑藍,障眼法般的迷惑視線,很多時候,一個人看天空就會覺得,生活是幻覺。
下雨了,雨水纏纏綿綿的,落在身上有點癢。有的時候夏梔覺得人類的心就像被粉紅色的溫度給包裹住,才會以為堅守未必就不是一種偏執。隻是如今可以不顧是非堅守的東西,越來越少了。那樣的決絕,那樣的悵然若失。
她就這樣想著,也顧不得後麵跟隨著她一起回來的人是什麼心情。
一個人靜靜地走,於是忍不住想起耿昊的樣子。
如果沒有遇見他。
她想也許她會變成一個小女生。帶著各種夢幻的粉色泡泡跌跌撞撞尋找,或者激烈,或者固執。或者會被人放在手心,或者在現實和不成熟之間被碎裂,然後抽拔出麻木的姿態。
如果此刻他在身邊,可以牽著他的手。可以和他嬉笑打罵。可以把所有包包丟到他的肩膀。可以就和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談一場普通的戀愛。想在最燦爛的年華裡,刻鑄他所有的影子。
那麼,她也不在乎他與她之間的血緣到底有多深。
雨就這樣稀稀疏疏的下著。
起初是小純提議讓他請吃飯,後來店裡的其他人都在起哄,說什麼都要跟著一起去。
他們去了東街的凱薩餐廳。
挺豪華的一餐廳,消費水平已經超小康。她是無所謂,反正不是花她的錢。再說,她也沒錢讓他們花。
似乎特彆吃垮鐘京山似的,小純竟是點貴的菜。什麼八爪龍蝦,糖醋章魚哥……
龍蝦她沒見過八爪的,估計也是被化學藥品汙染而進化的。至於章魚哥,讓人想起《海綿寶寶》裡的那個章魚,聽著就覺得反胃,更彆說吃了。
整桌菜,她就吃了比較正常的煲仔飯。
糯米香香甜甜的,吃起來特彆有嚼勁。牧夏梔沒加入他們的談話行列,隻想把自己的肚子填滿。然後回家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他們東扯西地瞎聊著,小純應該挺喜歡鐘京山的。看她瞧著鐘京山的表情,整個就是一羞羞答答的欲嫁姑娘。
也好,他們兩個要是能成了一對好事。
她會給一個大紅包,祝他們早生貴子,最好一次生倆,省了一次紅包。
可是事實當然不會讓牧夏梔如意,就在大夥聊的正歡的時候,鐘京山霍然輕柔地捧著她的臉,動作極其溫柔。他小心翼翼地抹著她的嘴角,聲音如晨露:“吃飯像個孩子,米都粘到臉上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夏梔呆住,拿著湯勺眼巴巴地看著他把那粒米飯放到桌上。
安靜。
小純兩眼瞪得直勾勾的:“你們……是不是有一腿?”
牧夏梔想笑,但是現在的對話好像不適合說笑。於是她瞪她一眼,說:“小純純,你的話可以再難聽一點!我想,鐘京山先生應該很想知道你姓什麼吧!”不怪她,情勢所逼。
言下之意非常明確,小純立馬識相地換了個句子:“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啊。”這樣問總可以了吧。
鐘京山說:“我和梔子在高中的時候曾是校友……”
“校友……”思琪笑得很賊,“年少時純真的愛情啊!”
小純說:“慢著!這麼說你們很早就認識了!”她又說:“那剛剛為什麼在店裡一副陌生人的模樣啊!”
夏梔不知道如何說明她與鐘京山的關係,於是含糊帶過:“這叫深沉,你個小丫頭懂什麼?”
小純愣了一下,然後一臉不舒坦,她說:“什麼嘛,隻不過比人家大五歲罷了!”
這時候思琪說話了:“小純呀,你沒聽過嗎?三歲一代溝,夏梔比你大五歲,那就是一個半的代溝了。”
小純白了她一眼:“我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然後她把勢頭對準鐘京山,極其犀利地問:“京山哥哥,你為什麼喜歡夏梔姐啊!”
於是其他人都是附和著一起說:“是啊!是啊!告訴我們嘛。”
牧夏梔眉頭一皺,索性卷起袖子,拿著筷子使勁吃飯。
結果鐘京山說了一句讓她差點噴飯的話。
他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呐!”
其他人立馬“切”了一聲。
……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這麼問過耿昊。
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個星期。
夏日夜晚的風清清爽爽,他們去了沐蘭廣場。那是屬於情人的地方,有一個心型的彩虹噴泉。
每到夜晚就會噴出很多心型的霓虹燈光,炫耀而奪目。
耿昊拉著她的手,從廣場東邊走到西邊,然後又從北邊走到南邊。
她問他:“走來走去乾什麼,不累啊!”
他皺眉,一臉要發火的趨勢:“這點距離就嫌累啊!那我們以後那幾十年你怎麼走啊!”
牧夏梔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從耳朵紅腳指頭。整個人熱氣騰騰的,好像要燒起來一樣。她想,這算不算拐著彎求婚。
然後她開始傻笑,將他的手抓得緊緊的。
“豬頭,抓這麼緊乾什麼,我又不會丟了你!”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她也清楚的感覺到,牽著她的手的力度比剛才更重了一些。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香味。
她凝視著他,月色與霓虹燈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臉上。那麼,那麼的好看。眼睛細細長長的,笑的時候會眯著,像貓兒一樣溫柔。凶的時候會瞪得大大的,瞳孔是深海般的藍色。多看一眼就有種會陷入海水裡的感覺,窒息的甜蜜飄散在她的周身。
耿昊看著她一絲不苟地盯著自己的臉發呆,於是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說:“發花癡啊!”
她“噢”了一聲,捂著額頭淚眼汪汪地說:“人家隻是覺得你長的真好看而已!”
他瞪她,硬邦邦地說:“好看不是形容男孩子的!你不會用成語啊!”
她想了一會,說:“可是,我覺得帥不是形容你這張臉的……唔,沉魚落雁?”
“……”
“唔,閉月羞花?”
“……”
“美不勝收?”
“牧!夏!梔!”耿昊怒吼,“你的數學不及格就算了,連語文都這麼差!你還想不想考大學啊!”他可沒忘記,這丫頭每次數學考試都不及格被老師留下來抄公式。再抄,還是一樣不及格。有一次,他無意間看到她的數學考卷,上麵有一道題目是問最後有多少人可以搭乘小船離開。她的答案居然是35.5人。他眼珠子差點蹦出來:“哪來的0.5人啊!你是不是把一個人劈成了兩半!”
她隻是“哦”了一聲,然後埋頭重新寫那道題。十分鐘後,35.5個人變成了38.75人。於是,耿昊徹底相信,這丫頭的數學沒救了。
夏梔欲哭無淚:“老師又沒有教形容男孩子長的美!你讓我怎麼說!”
耿昊氣結:“算了,算了。反正你什麼樣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隻是你這個人而已。”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表情有些局促,兩隻手不安的扭在一起。
他沒說話,牽著她的手去街邊的小賣鋪。
“耿昊,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她不死心。
“老板!”他問街邊小賣鋪的老板,“有沒有巧樂茲?”
他要買冷飲?
都不回答她的話!肯定不喜歡她!夏梔難過地低下頭,盯著水泥路上的花紋,無言。
老板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巧樂茲冰棒,遞給她。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把巧樂茲的包裝袋撕開,濃鬱香甜的味道襲來,她抬眼,看他。
眼眶紅紅的,她問:“乾嘛!用冰棒堵我的嘴啊!”
耿昊第一次沒有凶她,就說:“你吃了它,吃了它我就告訴你。”
然後她一口一口地吃掉冰棒,吃得滿嘴都是巧克力的味道,說完了不忘記問:“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喜歡你,沒道理唄。”
“……”
他摸摸她的臉,說:“梔子,我喜歡你。”
……
就像被突如其來的一隻手掐住了脖子。
夏梔痛得無法呼吸,那是記憶裡再也找不回的炎熱夏天。疼痛就像無論從哪裡扯出來的絲線,每一根絲線都會越拉越長,然後在拉扯不斷的情況下突然間繃斷。
再也找不回那年夏天,摯愛的情節。
她的眼睛濕潤著,盯著煲仔飯發呆。
一滴……
兩滴……
“你怎麼了,梔子,你怎麼了……”鐘京山驚慌失措地拿紙巾擦她的臉。
小純錯愕地看著牧夏梔呆滯而空洞的眼神裡留下一滴滴淚水,無聲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