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離開邙山之後,心中一直鬱鬱不樂。眼見事情有了些眉目,如今線索卻戛然而斷,這叫人如何不傷懷。再看相思鐲,正是一幅灰暗陰沉的模樣,哪還見得半點色彩。由此,心裡愈加失望,在山中徐行半日也不得解。可憐人海茫茫,究竟到哪裡才能尋得芳蹤。
眼見太陽漸漸西下,天色將暮。無涯終是歎息一聲,速速下山往客棧去了。行至城下,卻見四周魔杖重重,城門緊閉,城樓上的士兵也不知去了何處。見此異狀,心下也不多想,便略施法力,一躍跳過城樓,來到城中。
與來時不同的是,此時天色尚明,白銀城大街小巷卻關門閉戶,路不見行人。家家門前都懸掛著一麵八角銅鏡,平添幾分詭異。
放眼望去,街上滿是淩亂,顯然是倉促之下造成的局麵。道路上隔三岔五的擺放著鐵質捕獸夾,仿佛是要捕捉什麼凶猛異獸。
無涯想不明白,便向著自己來時的客棧去了。
遠遠的,隻見客棧的招牌依舊在空中搖曳,而店門卻已被關的密不透風,像是打烊的模樣。
“掌櫃的在麼?”
一連叫了幾聲未見回應,無涯隻好上前敲門道:“掌櫃的,在下投店……”
話音未落,隻聽得門裡一陣雜亂腳步臨近,“哐”的一聲,門板卸下了一張,恰能容一人通過。隻見掌櫃急道:“快,趕緊進來。”
未等無涯行動,小二已然伸手將他一把拽了進去,又以迅雷之勢連忙將門板合上,用粗大的門栓將大門堵的結結實實。
掌櫃見一切安好,這才舒了口氣,道:“公子,您要是再晚些回來,我可就不敢給您開門了。”
無涯自進城以來目睹種種異狀本就不解,見掌櫃如此說,自然接話道:“此話怎講?”
掌櫃招呼小二給他上茶,自己則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走到櫃台上撥弄算盤去了。
小二倒是話嘮,一邊摻茶,一邊就在旁邊坐下,與無涯攀談起來,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以前這裡夜間還是好好的,可就在前幾日,不知怎麼的,隻要太陽一下山就有無數野鬼僵屍湧入城中生吃活人。新任總兵大人率軍一戰,從此便沒了音信,一同去的數千將士也是就此消失,人人都猜是被那群怪物給吃下肚了……”
“哦?”無涯想到:難怪城上守衛不知去向,想來是躲命去了。於是又問道:“那城中百姓如今是何打算?”
“邙山派的柏鬆道長夜裡率眾弟子抗敵,白天就在山上加緊趕製八角鎮妖鏡,分發給大家,讓我們懸掛於門前,有驅除邪物之功效。如此懸掛了兩天,效果顯著,夜裡再無妖物來犯。隻是……”
“隻是什麼?”
小二望了望後院方向,愁道:“柏鬆道長說了,今日有魔王現世,這八角鎮妖鏡未必鎮的住了。本來大家都要趕在日落前出城的,可城外魔障重重,根本走出不去。我們隻好找出城內所有的捕獸夾,按圖紙所畫擺放於街上,也許能拖住一時。不過,那魔王法力無比高強,全城百姓能否活命就看今晚了。”
無涯連忙道:“將那圖紙與我看看。”
小二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紙,遞與他道:“客官,您上午走便走了,還回來作甚。這下可好,說不準,連命都丟在這裡了。”
無涯淡然一笑,仔細看那圖紙。隻見一條街上所畫七個安放之處,正是按照七星陣的一角而設,於是又道:“還有其他的圖麼?”
小二指著大堂中一處空地,說道:“客官,那的桌椅都搬走了,您到那去瞧瞧。”
走出幾步,隻見空地上用粉末畫著全城地圖,顯而易見每條街道都放置了七個捕獸夾,連接起來,不是七星破煞陣卻又是何?
無涯不禁點了點頭,“好陣法,果然傳神。”看了一會,又有些擔憂道:“這陣法確實妙極,可這七星破煞陣要有七人護持,卻不知柏鬆道長是否召齊了護持之人,而那七人又是否熟習演陣步法。”
小二仿佛愣了一下,連忙上前道:“道長日間確實在城內尋人,可最終一個也沒選到。我看客官您識得此陣,也許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無涯點了點頭,道:“我這就去找柏鬆道長,助他一臂之力。若有妖物來襲,你們千萬莫要驚慌失散,切記。”說完,隻見他化為一道藍光出了門去。
小二望著那道奇異藍光,像是看呆了,愣在原地許久不動。
天色已暗,邙山之上不比城中,此刻更是風寒透骨。
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柏鬆叫來了穀流觴,將她放在自己膝上,娓娓長談,一席間,逗得流觴咯笑不止。就這般,聽著風聲,二人又談笑了一炷香的時辰。末了,柏鬆將一個金色繡包贈與她,道:“好孩子,這繡包你好生收著,它可以幫助你抵禦世間妖邪。但要記住,心善則可得神靈庇佑,隻要起了一絲邪念便能毀掉這裡麵的靈物。”
穀流觴似懂非懂的接過繡包,點了點頭。
柏鬆又拿出一根紅繩,道:“這紅繩是辟邪化煞之吉物,你帶去交給山腳下你的結義姐妹蕭月兒,讓她纏繞腕上,帶她全家速速上山,便可躲過此劫。”
穀流觴接過紅繩,準備起身。隻聽得身後柏鬆囑咐道:“千萬莫要進城,千萬莫要走散,更不能將這紅繩弄丟,切記!”
穀流觴重重的點了點頭,答應道:“流觴一定聽話。”
柏鬆微笑著目送她出了門去,待她走遠,卻不知想到了什麼,麵上笑容儘散,無奈搖頭道:“隻怕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啊……”
山路崎嶇難行,再加上夜色降臨,視線漸有些模糊起來。穀流觴本就年幼,如此一來行走的越發吃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迂回穿行緩慢異常。
星空璀璨,卻比往日更加靜謐。回首向山頂望去,邙山派中突然閃現大片銀色光芒,齊向著山下白銀城而去,其勢直叫人心裡生出一片肅然之意。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後,隱約聽得屋中有人抽泣。穀流觴頓時問道:“有人在嗎?我是流觴……”
過了好一陣,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將門打開了,看到穀流觴也不說話,便抹著眼淚徑直走到床邊坐下,繼續啼哭起來。
穀流觴環顧四周,問道:“月兒,你哭什麼呀,你爹,你娘呢?”
“我娘……”蕭月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道:“有好多妖怪進來抓走了我娘……我爹去……追進城裡去了……”
“進城?”穀流觴似是疑惑了一陣,但一時衝動也不知從哪冒出了一股勇氣,說道:“快彆哭了,我帶你去找他們,跟我走。”
蕭月兒一聽,努力止住了眼淚,跟著她一路摸黑,磕磕絆絆進了城中。兩人在城裡提心吊膽的走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是夜,月黑風高。從四麵八方吹來的寒風在縱橫交錯的街上遊蕩,呼嘯著穿過一段又一段古城小道。
抬頭望天,隻見今晚的月色出奇的皎潔無暇。又看看,那皎潔似乎變得不再那麼平靜,甚至隱隱透著些陰森。穀流觴心裡這樣想著,再看時,果然如心所想,越發覺得那是一輪死氣沉沉的白月,蒼白的猶如一張紙,毫無生機。
蕭月兒似乎看出了些異樣,忙小聲問道:“你怎麼一直望著天上啊?”
穀流觴並未搭理,仍舊是死死的盯著月亮。隻覺得那一片蒼白之後,似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正緩緩的向圓月四周擴散。
蕭月兒也抬頭望了一下,卻並未看出什麼異樣,於是使勁搖了搖她,想讓她回過神來。
就在那一瞬,月亮的邊緣完全模糊了,漸融入夜空之中。穀流觴連忙睜大了眼睛,仔細望著。突然,月亮四周像是洪水破堤一般,湧出了無數血水,就這麼緩緩的、黏黏的,從圓月上滑下。大駭之下,她連忙伸手去指,隻聽得腦中“嗡”的一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蕭月兒趕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刹那間,整個夜空都暗了下來,月亮、星星都消失了,隻剩下沒有一點光亮可尋的黑暗的世間。
蕭月兒驚慌失措的向旁邊摸索著,壓著嗓子喊道:“流觴,流觴你在哪……”。正當恐懼已極之時,腳下仿佛踩到了什麼,頓嚇得她往後跳了一大步。
“流觴,是你嗎?”
此時哪裡還有半點人聲,蕭月兒縱是害怕至極,也不得不壯著膽子摸了過去。正巧,一把就摸在她的懷裡,無意中將一根紅線帶了出來,掉落在地。
“流觴,你怎麼了,快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