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隻聽得吳芒一聲慘叫,口裡頓時噴出一大口鮮血,額上青筋暴漲,滿臉通紅,整個人像是要炸開了。
寒音大驚之下,欲揮劍斬斷光芒。
吳芒頓時叫道:“不,我要為妹妹報仇。”
妹妹……原來他身邊的那個女子是他妹妹……是啊,他已經堅持了這麼久,如果這一切努力都毀在我手上,對他而言,確實太殘忍了。
“道長呢?”寒音突然想起了柏鬆。
自從魔煞逃走後,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不見蹤影。
“你再堅持一會,我這就去找道長。”寒音跑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快速離開了。
大雨嘩嘩而下,眼前一片模糊。
寒音一連跑出了數十丈,腳下一滑,一個趔蹶撲倒在地。一隻手不知摸到了什麼,一條一條的,像極了一堆骨頭。
寒音趕緊起身查看,將那堆東西翻到跟前。
“道長?”
寒音幾乎被嚇退一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隻見柏鬆蜷縮在地,見其模樣,全身已然瘦成了皮包骨,麵色無半點血氣可言,眼中空洞無神,幾乎快要渙散了。
“道長,你怎麼了?”
柏鬆費勁的喘了口氣,極為吃力道:“天地伏魔印太傷元氣,我已動彈不得……七星陣怕是也保不住了……”
寒音急道:“道長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快想想啊,再拖下去他會被勒死的。”
“為今之計……你趕緊去救流觴。東門下挖三丈……可見得一顆頭顱,讓流觴……拔下符咒……取出頭顱,再到城外三十裡亂葬崗……找到一口棺材,將頭顱裝入其中……”
眼見柏鬆快要氣絕,寒音連忙向他體內注入真氣。
“一切過程千萬要讓流觴親手去做,千萬……”
“道長,這是為何?”
柏鬆搖了搖頭,道:“魔煞的轉世之身正是流觴的生父……記住,那張符咒,千萬要流觴親手取下,千萬……”
“道長,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話音未落,寒音風風火火急忙起身,眨眼便跑遠了。
柏鬆急的雙手捶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大喊道:“千萬要燒掉那張符……”
七星樁的光芒一點點流入吳芒體內,不多時,又見得絲絲血流順著光芒流向地麵。一道道暗影浮現,城周六個七星樁像是突然蘇醒一般,光芒大盛。光柱之內血色若隱若現。如此反複,倒像是吳芒的精血正與七星陣相融,越發合為一體了。
待寒音趕回時,眼前景象竟有些駭人了。
纏繞著吳芒的光束似鉸鏈般扭曲變形,深嵌入皮肉之中。光束中的血液黑得讓人恐懼。遠看去,就像是幾條毒蛇纏住了獵物,已將他勒的幾斤窒息。雨水冰冷的拍打著,吳芒的臉已是紫黑斑駁,表情猙獰,額上血管暴出,儼然一副怪獸模樣。
衣裳不知何時已被鮮血浸透,一股股殷紅順著地上的紋路流向了遠處,將身周數丈染得觸目驚心。
寒音頓時大感焦急,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見吳芒越來越痛苦,她終究定了定心神,望著他喊道:“你一定會有救的,等我回來。”話音剛落,也不知他聽見與否,便飛快的去遠了。
七星樁光芒交織,隱隱升起了一幕圓形屏障,將整個白銀城圍繞其中。七根光柱同時升起,屏障也隨之越來越高,直至將城內最高的房屋超過後便不再上升了。
吳芒的頭頂突然射出一束光芒,直衝上半空。頃刻間,光芒擴散,如傘蓋般籠罩在屏障之上,將整個城池壓製其中,任再大的本領也插翅難飛。
四麵八方浮光隱隱流動,看上去像是整個空間交織成了無邊無際的網。轉瞬間,織網越發明亮,其中光芒猛烈傳動,儼然將要爆裂開來。
說時遲那時快,黑夜裡突然爆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轉瞬間,爆裂之聲在耳旁不斷炸開。視線裡絲絲金色光芒燃燒飛竄,如梭,如絮,帶得四周的空氣異常灼熱。
寒音兀自奔跑在黑暗的街巷中,隱隱聽得有低吼聲從遠處傳來,心裡不禁慌亂如麻。不過幾步,眼前竟豁然明亮起來。四麵八方的金色飛絮在黑夜裡瘋狂流竄,乍看之下毫無規律,仔細望去,卻像是隱隱向著一個方向凝結而去。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寒音憑著自己的直覺,向著飛絮凝結的方向奔去。
隻覺眼前越發明亮,抬頭望去,此處的金色飛絮明顯比剛才粗了許多,絲絲相連,形成了一條條細密的繩索。
寒音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吳芒痛不欲生的情形,心裡好一陣焦急卻又深感無助。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還能撐得住麼?
放眼望去,一麵起伏波動的網赫然橫在半空,擋住了去路。
寒音顧不得其他,拔劍而出,飛身衝向了那網。
眨眼間,那張網似海浪波濤一般洶湧澎湃,瞬間遠去。
寒音一躍而撲了個空,連忙又追上前。
不知何時起,淒冷的夜風竟夾帶了絲暖意,拂在身上倍感舒暢。
左兒隨著藍焰一路疾飛,猛然覺得身後光芒萬丈,驚駭之餘趕緊轉身。刹那間,無邊無際的金網貼到了她的麵前,再看時,已然從她身體上穿透而過。
仿佛愣了一下,左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未見一點血跡。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追著那金網上前去了。
放眼望去,但凡妖魔行屍一觸到這網便被削成無數肉塊,可見其鋒利。
左兒下意識的望了下城中央的方向,眉頭微蹙,定了定心念全力向前衝去。
一團藍焰在黑夜裡如影如幻,跟隨著魔煞來到甕城之中。
無邊無際的金網隨即到來,將整個甕城圍在其中。綿綿柔軟的網麵像水波來回蕩漾,巨大的能量似乎將四周越收越緊,空氣竟是致命的稀薄,瞬間便讓人喘不過氣來。
“吼……”
隻聽得一聲怪叫,魔煞衣袖一揮,將孩子摟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狠狠從穀流觴腕上劃過,頓時,鮮血如注流淌,滴灑了一地。
金網瞬間收縮,將魔煞緊裹在其中。金色光焰中似有絲絲青芒流動,綻放出格外耀眼的異彩。
說時遲那時快,無涯祭起水淩槍徑直插向魔煞頭頂。
隻聽得一聲慘叫,藍光頓時挑起一股鮮血。
再看時,半空中風馳電掣,藍焰舞動如長鯨吸水一般激得方圓數裡光暈如輪。水淩槍從中突現,側刃如電,帶著滿天霹靂當空砍下。
魔煞身上的金網猶如一層電衣緊緊包裹、纏繞,不斷開炸的霹靂頓時便將其吞沒。地上形成了一人高的雷電之柱,赫然照亮了四周。
黑夜裡突然迸開數十條彩綾,仿佛觸手一般圍繞著雷電之柱各自來回拂動。星星點點漸漸浮出,越發燦爛,很快便將彩綾完全吞沒。
眼見雷電越來越強,左兒來不及多想,徑直撲向了雷電之柱。隻感到一陣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身子竟被一股巨力吸引,一點點陷入雷電之中。
左兒拚力掙紮起來,雙眼被電光灼得劇痛無比,瞬間便留下兩行鮮血。茫茫之中,她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在雷電之中來回撲騰,想要抓住穀流觴。
幾乎是瞬間,穀流觴似有感應,竟努力伸出手來,去抓左兒。
也許是痛極麻木了,左兒隻感到自己越來越溫暖,仿佛回到了年少時父親的懷抱裡,那種慈愛的溫度,有些悠遠,卻又無比真實。這究竟是夢?是真?
仔細體會這感覺,似乎比少時更多了些溫柔,添了幾分細膩。父愛永恒,當不會有此變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左兒猛然驚醒,心裡油然生出一陣惡寒。
瞬間,劇痛侵襲,五臟六腑似乎扭在了一團。痛感直順著發絲一點一滴滲入了雷電之中,帶著虛弱已極的身子緩緩下墜。
“啊……”
撕心裂肺的叫聲透徹黑夜。
左兒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拽了出來,衣裳被雷電擊得一片斑駁,早已不成樣子。秀發隨風而散,亂在風中,帶著幾分焦糊味道,看去格外柔弱。
無涯的眼中突然掠過一個黑影,隻是,明知那黑影是衝著自己來的,想要躲閃卻無能為力。隻感到手心一熱,眼前藍光猛閃,忽的射向雷電之柱。頃刻間,天明如晝。
那黑影憑空變出了一把綻放著琉璃光芒的黑弓,用水淩槍作箭,射向了雷電之柱。無涯大為震驚,黑影如何在如此短時間內一連動作,那不過是自己看到它後反應的時間啊……
隻感到手心仍有些溫熱,無涯低頭看去,水淩槍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手中,黑影早已無處尋覓。
寒音分明感到腳下有些酥麻,還有些疼痛。不過才一時半會,怎麼就跑累了。正當心裡有些疑惑之時,腳下疼痛之感分明更劇烈了。
低頭望去,路麵上竟閃耀起零星電光,看那此起彼伏的樣子,大有不減反盛之意。
寒音這才發覺,腳下的疼痛明顯是由這電光而來。再不快些找到吟朗的轉世,隻怕這兩條腿都要被電擊得千瘡百孔了。仿佛踏著一路斑斕星光,寒音越行越快,疾步而飛。
前方儘頭,半空中赫然閃現一個持弓的黑色身影,轉瞬即逝。
地上出現一個大洞,金色法網失去了效力,漸漸消散褪去。左兒正抱著穀流觴,輕撫其背,不至讓她太過驚恐。
寒音不禁眨了眨眼,眼前一片爆烈,魔煞竟不見了身影,遂問道:“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左兒氣虛至極竟猛的吐出一口鮮血,這番再也抱不起穀流觴,隻得將她放在地上。
“魔煞跑了。”
寒音緩緩轉過身來,隻見無涯全身藍焰閃動,似鬼似魔,遠在丈外便能感到炙熱燎人。
“你……”
寒音愣了一下,無涯也不理她,徑直向她身後而去。
“你……還好麼?”說著,無涯伸出手來,想要將她扶起。
左兒緩緩抬頭望了他一眼,雙眸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落寞。
無涯收回了手,望著她,默然不語。
左兒抱著穀流觴努力站了起來,望著前方,與無涯擦肩而過。
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道:“你已經受傷了,這又是何苦呢?”
似乎有一瞬間,左兒停駐了腳步,隻是,很快便又定了定心念,徑直向前而去。
寒音見左兒向自己而來,連忙迎上前去,伸手道:“你受傷了,我來抱她。”
左兒未曾推脫,將穀流觴緩緩遞給了她。
寒音望著他二人道:“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現在可不是鬥氣的時候。趕緊隨我去東門,否則誰也活不過今晚。”
左兒點了點頭。
寒音望著無涯,卻見他背著自己,一動不動。正欲開口之時,那團藍焰從身邊一閃而過,轉瞬已去丈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