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瑥最近在準備《崢嶸》的試戲，這次的角色需要從二十出頭演到四十歲，有二十年的年齡跨度，對他來講是個挑戰。

他找到商徹，提出讓弟弟陪他去趟小說裡的山村，在試戲前住段時間。

商徹訂了個農家樂。

店家是一戶姓李的老兩口，之前他們計劃和兒子女兒遷去城市裡，可是住了一段時間還是不適應。

雖說在城市居住環境有了極大改善，購物、就醫、娛樂也便利，但老兩口還是更喜歡山裡清新的空氣，舍不得那承載這幾十年生活的小小院落，於是他們索性重新住回村子。

正巧村裡發展特色旅遊，老兩口就在村子的幫助下翻修了老屋，改造成農家樂，遊客來了可以體驗當地生活，吃上地地道道的農家美食。

清晨，李大爺去雜物間拿鋤頭，家裡的地已經租出去集約化種植了，但他閒不下來，在自家院子裡開了兩小塊菜地。

娟子嬸卷起衣袖麻利地做早餐，香味飄進客人的房間，商徹鼻翼輕動，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出來，咕咕叫了兩聲。

“好香啊……哥，起床吃飯。”商徹揉揉眼睛，從被窩裡伸出條胳膊在旁邊的位置摸索，但炕另一邊的已經收拾整齊，商瑥在用毛巾擦臉。

商徹摸了半天發現沒人，“咦，怎麼起這麼早？”

“想幫李大爺一起乾活，你要是困就再睡會兒，等我們乾完活喊你。”

“算了，我也起吧。”

商徹翻身換衣服，商瑥已經推門出去。

李大爺操著當地方言問：“你們這些生活在城裡的娃娃能乾得動嗎？”

商瑥利落地接過李大爺手裡的鋤頭，“能。”

李大爺給商瑥做了個示範，商瑥掄起鋤頭砸在地上，將表麵已經乾涸結板的土砸開，再將底下帶著濕氣的土壤翻出。沒多會兒功夫，商瑥感覺熱起來，便把外套脫掉露出短衫，兩條胳膊繃緊，顯示出好看的肌肉線條。

娟子嬸的飯做好，吆喝道：“吃飯咧——”

商瑥洗了把手，朝他們住的窯洞也跟著吆喝：“阿徹，吃飯咧——”

商徹嘴上說著換衣服，其實在哥哥出門之後又迷迷糊糊睡了個回籠覺，聽見吃飯噌的一聲從炕上跳起來。

“來啦來啦~~”

吃飯的時候商瑥和李大爺夫婦聊天，同時注意觀察他們的動作和表情，模仿他們的口音。吃完飯，兩兄弟幫娟子嬸收拾碗筷，娟子嬸道：“你倆出去玩玩吧，俺們這邊的風景可好咧。”

商瑥重新拿起鋤頭：“讓俺弟出去，俺先幫李大爺翻地，農家樂本來就是為了體驗本地生活嘛。”

娟子嬸笑：“你這娃娃，口音和俺們越來越像咧！”

李大爺倒是不見外，感覺和商瑥投緣得很。“等下叫你嬸子切西瓜，這邊的西瓜甜得很。”

兄弟倆在李大爺那邊住了大半個月，才重新返回南城。

商瑥的試戲也準備好了。

孫導對商瑥在《普天之下》的表現非常滿意，有時多次NG是和商瑥搭戲的演員笑場、嘴瓢或者狀態不對。但《崢嶸》不同，題材更加嚴肅，男二的戲份比趙思桓重，還得能接住老演員的戲。

商瑥穿著白襯衣拿書出場，坐地上之前用手擦了下地麵，臉上有些許嫌棄的表情，但還是為難地坐下。他捂著肚子咽了兩口吐沫，撿起旁邊的樹枝，隨手劃拉著喃喃自語。

“一年……我要在這裡待整整一年！”他垂頭喪氣，好似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這鬼地方，蚊子和指甲蓋那麼大，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聽到有人喊自己，馬上收起厭惡的表情，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強擠微笑。

“我、我不餓，真的，你們去吃吧……”

商瑥搓著衣角，聲音越來越小，“我吃不慣麵食，吃了胃疼……”

接著他表情震驚：“什麼？這是孩子們為了歡迎我，專門把家裡的白麵拿出來做的？那、那他們吃的什麼？”

“孩子們平時頓頓吃土豆，卻把過年才吃的麵粉拿出來讓我吃麵條……”商瑥說著，眼圈紅了，嘴唇緊緊抿住。

他感動又懊悔，感動村裡的孩子為自己做的一切，懊悔自己竟然如此不懂事。

商瑥抬起頭，語氣堅定：“我要和孩子們吃得一樣。”

第二段戲，二十年之後。

商瑥換上件灰色舊襯衣，眼鏡腿折斷，用膠帶胡亂纏住固定，膠因為時間久了明顯發黑。

他駝著背，腿微彎，走路的速度也慢下來，儼然不再是第一段戲裡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他顫抖著蹲下，端著碗狼吞虎咽扒油潑麵吃，和第一場戲中扭扭捏捏的樣子行程鮮明對比。

吃到一半，商瑥看到熟人，咧開還沒將食物咽下去的嘴，憨笑兩聲。

“他二嬸子回來咧？咱自家磨出來的麵粉香得很，比山珍海味還好吃！”

連口音都變了。

他抬眼看到遠處，用油膩膩的手推了下眼鏡，張嘴喊了一聲。

“娃娃們放學咧——？”

“水霞沒去上學？你這是作甚？你才十五，出去打工都不夠年齡！嫁人？嫁什麼人？！法定年齡二十歲！俺這就去找你爹媽說去，你得念書啊！念書才有出路，念書才能從山裡走出去！”

商瑥越說越激動，呼吸明顯加快，這些失學的孩子讓他心痛，碗險些端不住。

“你放心，有齊老師在，絕對讓你讀大學！”他太著急，嗆到自己，發出連續咳嗽，咳到幾乎喘不上氣，臉憋得通紅。

仿佛常年辛勞累出一身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