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唉,今天不用媽媽陪著了嗎?阿綱好厲害啊!”即便早已脫離了少女時代,澤田奈奈的聲音聽上去也依舊稚嫩,有些過分的單純活潑。
“走啦,走啦。”有些不耐煩地跑過去關上房間的門,小鬼嘴裡這麼嘟囔著。
“啊,媽媽不在樓下的房間就在客廳....”隔著門板,放心不下的女人的聲音還是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畢竟,她那個膽小又內向的兒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晚上的時候決定不要母親的陪伴了呢。
“阿綱,不可以這樣和媽媽說話。”Giotto盤腿坐在床上,有些無奈地看著一臉‘麻煩走掉了’樣子的小鬼,“阿綱的媽媽是很堅強的女性呢。”
雖然來這裡的次數並算不上很多,但也足夠了解一些這個家庭的情況,因為嫁給了作為彭格列高層而不得不常常玩失蹤的丈夫,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少婦,一直很努力的獨自擔負起家庭的重任呢。
是難得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還是沒有一點怨言,快樂堅強的生活著女性啊。
棋盤拖過木頭地板時發出‘謔謔’的聲音,他看著埋頭苦乾的小孩,完全沒有把他剛才的話聽進去的樣子。
五子棋,動畫片的卡帶,還有一大疊在他看來有點蠢的關於那隻叫‘koko’的狐狸的彩色畫冊,全部拖到床前做好準備。
還真是乾勁十足啊,這孩子...他禁不住這樣想。
鉛灰色的鐵盒子裡一段明快的音樂響起,小小的方形屏幕上2次元世界的主角們不斷變換著動作交換著台詞。
褐色頭發的小鬼爬上床,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到他的懷裡。
他抱住身前的綱吉,感歎著此刻處在自己懷抱裡的生命的是如此的幼小脆弱。
拋下大批的工作事務,每天每天的跑來幾百年以後的時代,陪著3歲的小孩做些幼稚無聊的遊戲。Giotto坐在綱吉小小的床上,聽到窗外傳來野貓的嘶嚎,淒厲如同惡嬰哭泣的聲音。
是,沉醉了吧。
2
筆尖劃過光滑的紙麵,黑色的墨水在本白的紙上綻開,他已經記不清是簽掉的第幾份文件了,那種不可思議的心情卻還是沒有半分消減。
這樣隨隨便便的連看都不看就把文件簽掉真的可以嗎?
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褐發的少年禁不住這樣想。
書桌上的文件以飛一般的速度消減著,原本厚厚的一遝遝文件以可見的速度不斷變薄,G坐在他右側的單人沙發上,低著頭,看著那本從閣樓帶出來的書。
說起來,從那天早上莫名地出現在他的麵前開始,這個奇怪的籠罩在迷霧裡的男人幾乎是時時刻刻地和他呆在一起,沒有片刻的分離呢。
右手繼續機械地運動著,癱在麵前的紙張在燈光的照射下白得有些刺眼。
圍繞著幼年時代的迷霧變得越發的濃重,縈繞在耳邊的遙遠記憶中的男音時不時的出現,回蕩在古老的宅邸。
他突然地有了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整個房間都在旋轉著,不知要將他帶往何處。
3
黑漆漆的夜空,似乎連聲音也一並吞噬了,午夜時分位於東京遠郊的住宅小區沉寂著沒有一點聲音。除了路燈依舊儘職地守候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出慘白的燈光照亮著身前的一小塊路麵,唯有那棟小小的民居裡,2層樓最右邊的房間還執著不肯熄燈,突兀地存在於一棟棟漆黑的房舍中間。
“阿綱,還不睡嗎?”奈奈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了過來,在這個時間從兒子門扉底下透出的燈光讓她有些心焦,“明天還要上幼稚園啊,綱。”
抱著膝團坐在床上的小孩乾脆跳下了床,咚咚咚地踩著地板跑到門邊,“啪”的一聲關上了燈。
穿著睡衣的母親最後看了眼緊閉的門扉,歎了口氣回了臥房。扁著嘴的小鬼跳回了床上,扯開被子將自己整個的埋到被窩裡麵。
不算很薄的棉被裡空氣被逐漸地消耗著,憋悶的感覺漸漸變得難以忍受,拖拉著一張小臉的綱吉卻固執著不肯掀開被子。
“要把自己憋死在裡麵嗎?”
青年的聲音突然在上方響起,從邊上掀開了被子。淡淡的月光下,團著身子躺在床上的男孩側著臉,不肯向站立在床邊的男子投去視線。
生氣了嗎?
無奈地苦笑著,Giotto蹲下了身,將視線和躺在床上的男孩持平。那個膽小到有些懦弱的小孩,到了自己的麵前不知怎麼就會變得這樣任性蠻橫。
“...說好了的。”有些悶悶的聲音傳來,偏著頭的小鬼這樣說到。Giotto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綱吉臉上那副委屈不甘的表情。
大概正扁著嘴,皺著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模樣吧。
“好啦,是我的錯。明明說好了今天晚上要過來陪著綱吉的。”放軟了聲調的男子道著謙,感到身上那種粘濕刺癢的感覺越發明顯。
...還是,不應該來的吧。
“呐,乖乖的睡上一覺,明天再來向綱吉賠禮道歉好不好?”克製著伸出手去摸摸男孩頭的欲望,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
“不要!”突然很大聲地這樣喊道,原本蜷在床上的小孩一骨碌爬了起來。
被綱吉突如其來的動作所驚嚇,Giotto慌張著向後退了幾步,將身形隱藏到了月光所無法達到的黑暗中去。
密閉著的小小房間裡,有淡淡的鐵鏽味彌散開來。
褐發的小鬼赤著腳踩在冰涼的木製地板上,張開著雙手跑到青年的身前。
猶豫了片刻的男人終於還是伸出手,將跑到麵前的小鬼抱了起來。
他小心地避開了依舊濡濕著的襯衫的下半部分。
兒童偏高的體溫的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了過來,溫暖了男人冰冷的軀體。鼻尖上傳來孩子身上好聞的甜甜的奶香的味道,Giotto的嘴角抽搐著,最終露出了苦笑的模樣。
熾烈的火燃燒著吞噬了古老的建築,哭喊著的婦人撲倒在死去了的男人的身上,繈褓中的嬰兒浸染在鮮血中沒了聲息。
他的手上沾滿了人類的鮮血。
那溫熱的液體噴灑到身上時的感覺還依舊鮮明。
懷抱裡不明就裡的孩子短短的手臂環繞過的他的脖頸,黑暗中青年的身體無法抑製的顫抖起來。
“Jiotto?”相比同齡人要來得更軟弱內向些的男孩的聲音依舊帶著些奶聲奶氣的味道,褐發的小孩有些疑惑的叫著他的名字。
“對不起,綱吉。”有些乾澀的開口,青年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般。
“對不起。”
收緊了手臂,他抱緊了孩子,在黑暗中洶湧而來的愧疚難堪幾乎要將他淹沒。
傳承了他的血脈,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會迎來那樣的一天。
直麵這世上的醜惡殘酷,在見不得光的地下世界裡掙紮求存。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早在第一次和這個小孩見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軟綿綿的小鬼將成為未來的彭格列X世。
他亦非是當年初建家族時的毛頭小子,在不得以的時候亦作過在普通人看來幾乎是泯滅人性的事情。
為了更多人的幸福,有些犧牲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