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隻是稍作停頓,白福就道出了答案,隨話語瞬間變幻的,是房中幾近凝滯的空氣。
“像貓兒啊……那爺還真想看看……”
隨著一聲輕歎,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白福心中卻愈加不安起來。自從得知展昭現身的消息後,爺便帶著他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在趕路的途中,爺始終沉寂,默不作聲,麵上亦不見絲毫欣喜,更況提有無任何的命令安排,就這樣一路行來,直至今天爺才開始有了點反應。如此地一反常態,究其症結何在,白福自是心知肚明,因此一直小心翼翼,除了食宿不敢多加乾涉,隻望爺莫要再受什麼刺激才好。
白玉堂說完這句話,便又是寂靜無聲,隻來回撫摸著玉質扇骨,似乎在愛撫最親密的情人。
良久,又開口道:“將那位夫人請來一敘。”
“是。”
李翠娘抱著孩子踏入門檻,一眼便見到斜倚在窗邊斟酒自飲的男子,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棱撒在男子飽滿的額頭,餘下幾道陰影將五官襯得立體而鮮明,李翠娘又是呆了一怔,才在白福的提醒下彎腰一福,輕聲道:“恩公這廂有禮了。”
白玉堂轉過頭看向來人,嘴角一勾,將手中酒樽放下道:“夫人請坐。”
李翠娘依言入座,忐忑不安地緊了緊孩子,開口道:“不知恩公喚奴家來有何吩咐?”
“吩咐倒不至於,”白玉堂展開折扇,隨手輕搖,直盯得對方坐立不安才似笑非笑道:“在下隻是想知道夫人怎麼會遇上那毒手郎君墨千機的?”
“墨、墨千機?”
李翠娘感到壓力,麵色一白,眼神遊移著淒淒楚楚道:“奴家不知道恩公在說什麼,奴家本是欲尋夫君,卻不想半途竟遇上惡人,奴家……奴家……”說著,眼淚便一顆顆自杏核大的眼框裡掉落出來。
“是在下失言了,夫人切莫再傷懷……”白玉堂沒想到對方竟忽然落淚,先是一愣,隨後瞥了一眼繈褓仗義道,“夫人帶著孩子畢竟不太方便,在下雖初到常州,亦可派人幫忙尋找,或者直接派人將你們送回家去?”
“不、不用勞煩!”李翠娘聞言當即拒絕,見對方眉峰一挑,馬上又接口圓道:“多謝恩公的好意……隻是奴家夫君外出經商,早已不在城內,奴家這次本是欲帶著孩子前去投奔,故而將老宅也換成了盤纏,現下在城內已是沒有居所了。”
“哦?連祖屋也賣掉了麼?夫人如此行為可是有些不當啊……”意味深長地眯起鳳目,白玉堂開口道:“尊夫得知後難道不會介意麼?”
“不會……奴家在此前已經征詢過夫君的意見了……他能夠體諒……”
僵硬地笑笑,李翠娘光潔的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但她卻猶所未覺。
“說來……不知夫人夫家姓甚?在下亦從商多年,大大小小商販也都熟識,夫人若將尊夫姓甚告知,說不得在下也認識呢?”白玉堂貌似突然想到,開口提議。
“這……這個……”
李翠娘此時已有些答不上話來,若貿然開口,萬一被對方指證出來抓到把柄可就得不償失了,正想著對策,忽見那雙狹長鳳目一眼掃來,似乎已經看透了她的整個把戲,當下心裡一慌,脫口便道:“奴家……奴家的夫君姓展!”
話一出口,李翠娘臉上刹青刹白。這人……該不會聽出什麼來吧……
認命地瞄向對方,那人隻是麵無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李翠娘心中惶惶,嘴唇發抖,幾乎就要忍不住哀呼饒命,卻聽此時男子忽然一笑。
“展?倒是個好姓氏……”
頓時整個房間壓力驟減,李翠娘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汗流浹背,全身僵硬,足見在方才的等待中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可以將孩子給爺看看麼?”
又是突來一句要求,驚得李翠娘幾乎當場跳起,看對方好似隻隨意提提的樣子,她亦不敢肯定自己把孩子交出去後會發生什麼。但想想剛才,也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呢?李翠娘安慰自己,畢竟此人到底認不認識展昭還猶未可知,即便認識,也不一定就是仇家,更何況……就算真是仇家又能怎麼樣呢?她能夠拒絕嗎?
李翠娘一邊在心底暗自轉著複雜的心思,一邊僵笑著把孩子遞過去,“恩公要看……是這孩子的福氣……奴家豈敢拒絕……”
白玉堂接過繈褓,挑了挑劍眉,似是有些驚異掌中的重量。
學對方的樣子將繈褓環抱在臂彎,白玉堂心頭一跳,便輕輕撥開了遮住孩子麵容的薄被。
那是一張精致白皙的小臉蛋兒,大大的貓兒眼溜圓地瞪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家夥,那眉眼,那神態,簡直就是那人的翻版,白玉堂微眯起鳳目,笑看著這雙極其相似的眼睛,隻覺心裡那些焦躁,急切,憤怒,不安,忽然就全部都隱匿了蹤影,隻餘下綿綿軟軟的一片,暖暖的,緩和著被義兄大嫂們寒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