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之下,季遺風又出去打了個電話給一直在處理楊柳絮的事情的阿彭,要交代的事很簡單,他要拘留所裡的人找個理由毀了這個女人最引以為傲的一頭長發。莊舟受的苦,她也一並要承受,而且要受的更多、更痛。
……………………………………………………………………………………………………………
華燈初上,八點鐘的倫敦街上一如既往的繁華。儘管住的地方屬靜街,嶽寶杭還是能聽到周五的夜晚大家招呼朋友去喝酒的喧鬨。他突然無比想念在S市的生活,隨即又嗤笑自己像個女孩子一樣生出依戀的姿態。
他走到浴室裡,向鏡子裡瞄了一眼,看見臉上兩個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從半圓變成橢圓。他伸手去打開鏡子後麵的壁櫃,突然注意到,因為吸煙過多,中指和食指的指縫間有了一層抹不去的茶色。
嶽寶杭想起第一次抽煙的時候,還是哥哥季遺風教他的。因為這樣,哥哥還被母親甩了一個巴掌。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麼總用那麼一種養尊處優的態度對待哥哥,仿佛哥哥是一個出身低下的人,不是和她流著一樣的血嗎?
突然,他聽到樓下的門廳裡傳來一陣幽幽的笛聲,回過神來,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響了。嶽寶杭無奈地搖搖頭,他總是一回家就把手機鑰匙往玄關上丟,這下好了,又要下樓去接電話了。
樓梯才走到一半,笛聲就停止了,他怔住,緩緩的坐下來,竟是期望再聽一次這首曲子。這是什麼曲子?對了,是剛到倫敦的時候,用手機下載的,純音樂,有點哀怨纏綿的意思,曲名《莊周夢》。
還是想到她了,嶽寶杭不禁苦笑。會懷念S市,會想起與哥哥的往事,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想她。熾烈的思念連自己的下意識都要回避,忍不住,不能買醉,隻好不停的抽煙,抽金色的萬寶路,抽掉大腦裡所有有她的空白。
他不能隨身帶著一張莊舟的照片,這樣很傻。於是乎,做更傻的事,上網搜索有關哥哥的新聞,期望能夠看到“妻子”這樣讓他心疼又有絲絲雀躍的字眼;買香港的報刊雜誌,看看有沒有什麼關於他們的八卦,真真像個“八公”一樣。
於是嶽寶杭知道了她受傷的事情,他第一次沒有好心地將買來的中文報紙送給隔壁的一位寡居老華僑,而是趕緊上網做了詳細的搜查,又把有關的報道打印出來,和撕下來的報紙放在一起,像在研究課題一樣仔細閱讀每一字、每一句。
從知道這件事的那一刻起,嶽寶杭的心就再沒有鬆開過。他知道莊舟絕對不是撞傷額頭這麼簡單,這樣官方的說法偏偏普通大眾還可以,他怎麼說也是個豪門公子,怎麼會不知道哥哥和媒體玩的這些把戲。
怎麼受的傷,他不關心,他隻想知道她傷得重不重,能不能痊愈,還可不可以像當年那個借他嶽大少一把卡通傘的背影一樣蹦蹦跳跳。畢竟她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啊,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最後一個。再有三個月,他就可以畢業回國了,然後呢?像答應母親的那樣,和沈玉書結婚;像答應父親的那樣,正式接手宏德。那他怎麼也要像答應自己一樣,一輩子都喜歡著這個女人。
“既然選擇了,那你就要忍受!”他是這麼和沈玉書說的,“從今天開始你沒有反悔的權利了!”這是他扔給提前回國的未婚妻的最後一句話,至於她對自己喊了一句什麼話,他早就甩門而去,根本就聽不到。
嶽寶杭就這麼呆呆地坐在樓梯上,腦子裡的思緒混亂得很,這幾天倫敦罕有地刮大風,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吹開了,他隻覺得一陣風迎麵撲來。他的腿看似慵懶的疊在下一級樓梯上,被風這麼一吹,突然覺得一陣發麻。
那些話不僅是說給沈玉書聽的吧,更多的,還是他說給自己聽的。她那樣一個聰明的大家小姐,哪裡用得著他來指點人生。她大概早就安排好自己的路了,誰能不被嶽家少奶奶這樣的位置所誘惑呢?
嶽寶杭調整了一下腳踝交疊的角度,頭漸漸往欄杆上仰,連眼睛也閉上了,隔壁老人養的那一隻小白狗又開始叫個不停,大概是看到其它的同類了。“哼”,嶽少爺突然輕笑出聲,這樣的靜謐讓他又想抽煙了。
他有時候覺得做人真煩,還不如做一隻狗,看到潛在的敵人就去叫、去咬,完完全全不需要多做顧忌。如果這樣,他說不定就可以把莊舟搶過來,即便會失去幾撮頭發,即便會露出滲血的傷口,她也是他的了不是嗎?
說不定還真的會發生,嶽寶杭又是一聲嗤笑。這才是父親母親的終極目的吧,借他的手鏟除季遺風這個陳家的餘孽,讓嶽家可以徹底掌控小城,繼而將自己的勢力範圍無限的擴大,然後嶽天雲依舊是S市的一大儒商,季伊蓮依舊是S市的活菩薩。
風越來越大了。他在不知不覺中縮成一團,脖子被欄杆硌出了一道紅痕,大概是在嘗試著回到胎兒在子宮裡的那一個姿勢,享受著母體的保護,期望著有另一次重來的機會,那他就可以在那個會場裡抓住莊舟的手,一輩子都不放。
縮了許久,嶽寶杭突然大笑著伸了一個懶腰,覺得自己無比的幼稚。他直起身,又跺了跺腳,站起來去把開著的窗戶合上,想了想,他又走到座機那邊,拿起電話撥通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然後將話筒放在桌子上,這才抬腳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