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最重要的角色總要留待最重要的時刻進場，這句話我今天終於信了。

正當我為著李大川妻子何秋棠和桂花的胡塗鬨劇急得團團轉之際，冥府鬼差突然來訪，並帶來一個消息──

閰王君回來了。

當下我不作他想，一把抓起桂花就朝冥府飛奔而去，把同行的那名鬼差嚇得愣住半晌，還以為陰間發生甚麼天災鬼禍，要急報閰王老爺去。

旁邊跟著桂花，我托守門的鬼差幫忙通報，求見閰王君。

閰王君大概也知我這段日子不停找他，才讓手下過府給我帶話。所以沒等多久，我和桂花就被帶到冥府正殿──閰魔殿。

但凡死魂下到陰間，這閰魔殿至少都會走過一趟，聽閰王君按其生前所作所為判詞。

既為冥府正殿，這閰魔殿建得莊嚴而宏偉，澄金色的重簷廡殿頂，七扇大門朝正東方，殿內兩側八大石柱，上麵刻滿各式神獸，神態或威武或猙獰；牆上鑲著百顆明珠，色澤幻變不停，不點而亮，讓大殿時刻幽幽異光。閰王正座落在殿內最前方的台階上，頭頂一幅匾額，上麵寫著「威靈顯赫」四個大字。

我跟桂花走到台階前，朝正坐堂上的閰王君下跪行禮。

「草民阿卡先生拜見閰王君上。」禮不可少，但這閰魔殿逛慣了，我自然淡定多。

「民女桂……桂花拜見……閰王君上。」相反，桂花跟在我身後，聲音都抖了。可憐的孩子。

「起來回話。」威嚴的男聲響起，自然是咱們冥府最高領導閰王君本尊是也。

我站起身，抬首一望，閰王君高坐堂上，右後方跟著書司筡山方正，黑白無常二使立站階前，一左一右。

閰王君大概以為我會獨自前來，沒想到這時竟帶著桂花，當下也有半分怔忡，「阿卡先生，你帶著桂花前來謁見本王，所為何事？」

唉，真累！這般拐來拐去文皺皺的，我猜殿上除了筡山方正（這本就是他的格調嘛！）和桂花（這孩子怕快嚇暈了，哪還留意到這些？），其它人都覺得不太自在。

我清了清喉嚨，「稟閰王君上，永原有婦人何氏得予生令後不願投胎，其夫婿托草民尋一無名女鬼代何氏投胎；草民心感不妥，特來稟報閰王君上。」唉，還真饒口。

閰王君靜了半晌，再問：「這跟你身邊自稱『桂花』的無名女鬼又有何關連？」

嘩！不愧是冥府龍頭，一眼就看出桂花原本無名？

桂花一聽閰王君問到她頭上去，當下就慌了，「民女……」

聽她「民女」了半天都還沒說得下去，我暗歎口氣，代她接上，「稟閰王君上，桂花跟何氏為舊識，得知何氏得令但不願投胎，一時胡塗就收了何氏的予生令，想要頂替何氏。」

唉，不是我不為桂花開脫，而是想在閰王君前說謊實在是最愚蠢不過的行為了；所謂坦白從寛、抗拒從嚴嘛，與其動腦筋編故事，不如留點力氣在解決問題上還有意義。

「放肆！」頭頂一聲暴喝，桂花像是條件反射般的當下就跪了下去。

「民女……民女知罪……閰王君上恕罪……」

閰王君瞪著桂花頭頂看了半天，然後彆過目光跟我對視一眼，內似有無限深意；待桂花抖得骨架子都散了個七七八八，才緩緩開腔，「來人！給本王把這無名女鬼押下去，容後再審！」

見兩名鬼差上前，桂花當下哭了；我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然後看她被鬼差帶了出去。

見桂花出了殿門，閰王君推開座位站起身，吩咐道：「你們都隨我進內殿再談。」說罷率先轉身循後方的殿門走了出去，筡山見此緩步跟上。

我跟在黑白無常身後繞進內殿。

待坐下，閰王君當下就發話問，「阿卡先生，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進得內殿就不再用太拘緊了。

「其實事情大概就如在下剛才在大殿所言。接到予生令的叫何秋棠，她的丈夫李大川是名賣魚郎。李大川來找我說要買隻死魂，在何秋棠投胎之後幫忙看顧魚檔，卻指名要一隻無名女鬼；我不虞有他，就答應下來，於是幾天前就來冥府想找閰王老爺談這宗生意，沒想到幾位大人不在府，事情就這樣擱著。」我瞟了閰王君一眼，見他臉色不霽，一顆心不禁吊得高高，「剛才那名自稱叫桂花的女鬼跟李大川夫婦是舊識，今天突然來找我，求我把她轉賣給李大川，我聽著奇怪，追問之下她才說出原來她跟何秋棠協議，何秋棠把予生令送給她，讓她頂替投胎的機會。」

「真是糊鬨！」閰王君麵色一黑，轉向黑無常，「黑子，替我翻一下生死簿，查明何秋棠投胎期限。」

「屬下這就去。」說罷黑無常就退下去。

閰王君再看向我，「何秋棠現今在何處？」

「這正是棘手的地方。」我一窒，「桂花說何秋棠把予生令交給她之後就和李大川離開了永原，現時下落不明。」

閰王君眉峰一皺，轉頭吩咐筡山方正，「筡山，去發榜文，通輯李大川夫婦二人。」

「下官領命。」筡山方正聞言利落點頭，也退下去。

我抬眼看閰王君臉色依舊難看，暗地跟白無常打了個眼色，問道：「閰王老爺，請問您之後會對桂花如何法落？」

「怎麼？」閰王君冷眸猛地掃過來，眸色藍中帶綠，這刻竟似詭異的混濁，「阿卡先生是想替她求情？」

死了！最怕就是閰王君這雙眸子，每逢那藍綠色混濁不清，就是他要發飆的前奏！

我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上前，拱拱手，「閰王老爺，今次桂花雖犯下大錯，但全因生前無名而不得投胎，又踫上何秋棠得予生令才生了不該的念頭，其情可憫，請閰王老爺赦她無心之罪。」

「無心之罪？哼！」閰王君鼻中重重哼了一聲，正待開腔，黑無常推門而入。

「大人，屬下翻閱生死簿，查得婦人何秋棠將於四天後申時投胎重入陽世。」

「嗯。」閰王君低應一聲，轉向我，嗓音意外的輕，冷冷清清的，「阿卡先生，若然何秋棠能於投胎限期前自動投案，本王或者可輕赦她跟桂花之罪。」

我一陣哆嗦，「在下定會儘力把人找回來。」

連「本王」這個稱呼都搬出來了，我還能置身事外嗎？

這時白無常開腔，「阿卡先生，你對何秋棠的下落有任何頭緒嗎？」

我搖搖頭，「沒有，我根本不認識她，就是跟李大川也隻是幾麵之緣。」

「我們何不跟桂花打聽消息？她跟李大川夫婦是舊識，或者多少有點頭緒也說不定。」

「甚對！」

我跟白無常一同向閰王君看去，他木無表情，隻冷冷拋下一個字，「準。」

「謝閰王老爺！」

出了閰魔殿側門，我跟著白無常走到置於冥府左方的差役房。差役房後方有個小屋子，正是建於地下的冥牢的入口處。

推開鐵門拾級而下，兩名鬼差立時迎了上來，朝白無常拱手行禮，「大人。」

「嗯。」白無常輕應了聲，「本官奉閰王老爺之命，前來探示女鬼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