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了楓林裡的高台,便再未見過一番人潮湧聚的景象。我不由停住腳步,眼前的一座裝飾華美的樓閣外,正積聚了眾人圍觀。
耳邊聽見花月雪笑道:“今日花誕好不熱鬨啊。”
我側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我不由順著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座樓閣。那樓前擺開一席,人潮圍出一處寬敞的空地,側邊各有幾張桌椅。燈彩裝潢自是美輪美奐,卻不及樓閣前的佳人。那女子一瞬間便抓住了我所有的目光,皆因她身上與眾不同的衣著——銀服。撇開了她的身份,我方才開始打量起她的相貌。與紅嫣的嬌媚或是紅鳶的冷豔不同,她美得有些不似來自人間。我暗歎:這樣一個出塵的女子,怎麼會是宮裡的人?
樓內忽走出一人,朗聲開口道:“兩位姑娘皆是有才之人,方才比試二位都不分高下。現在,我們樓主出題是:畫。”
“畫?”另一人脫口而問。我定眼一看,卻不是紅嫣又是誰?她怎麼到了這裡?那,他呢?
我擠入人群之中,欲在紅嫣身後尋了高昊的身影,樓裡又傳聲道:“畫題是:畫眼中之境,眼前之物,眼內之人。筆墨紙張皆已備好,一柱香時為限。”
紅嫣離了麵前置著箏的長幾,冷眼向前掃視片刻,便俯身在桌前提筆作畫。她對麵的那女子卻微蹙蛾眉,欲畫又遲。我忽地瞥見她身後一人,麵露憂色,正是那喚蝶依的女子。方才千兒在身旁,我不好多問。如今她已被撇在人後,我自然是把事情探聽清楚的。瞧著蝶依適才喚我的神色像是識得我的,或許能從她的口中打探出我一直想知道的自己也未可知。
我躋身向前,到了蝶依身後,我深呼一氣暗定心神,輕聲喚道:“蝶依。”
蝶依愕然回頭,見是我,臉上的憂慮緩了些:“晚軒姐姐,”沉吟一陣,她又道:“主子怕是不能勝了,主子並不精於畫功。”
我搖頭:“畫在於意而非功。她定要贏麼?”
蝶依快口接道:“此次所贏之物對主子很重要。”她忽地一停,看了我半響,緩緩道:“晚軒姐姐,你能幫主子的,對不對?”
我不由一愣,又看了看那一襲銀衣的女子,轉頭答道:“蝶依,我可以幫。但我有一要緊之事要問,事後你定要答我。”
蝶依毫不思量:“好!”
我掀開蝶依身邊那碗茶的杯蓋,伸手蘸濕指尖,在桌上寫下:沒箏。
蝶依不解,我向她投以一笑:“她會懂的。”我看向那個如同遺世孤立的女子,若果她當得起這副神情,她會懂的。
蝶依上去輕握住她的手,旁人隻道她在勸慰那女子,卻不知她的手在離去的瞬間已在那女子掌心上飛快地寫下兩個字。那女子先是眉頭一皺,忽麵露驚色,迅速地看了蝶依一眼,又暗自尋思後溫菀自笑。前一刻她還曾在躊躇之中,轉眼間,她已鎮定自若的拾起筆,挽袖而畫。
一炷香時已過,兩人的畫卷都旋即被高掛於樓宇門前。紅嫣的畫精細具巧,人與物皆栩栩如生,隻是過於在意一筆一劃的刻畫,畫末的色彩未能及時塗開,如此細致的畫,又豈能在一炷香內畫完的?
再看那女子的畫卻甚是不同,周圍的景色顏色暗淡,幾筆帶過。畫中最為突出的卻是一身穿紅衣的女子,亦是寥寥數筆勾勒。畫中女子與紅嫣三分神似,卻正把手中一箏投擲入湖。水將古箏沒了一半,泛起幾圈漣漪。若說紅嫣之畫在於形,此畫便著重於神了。
身邊的眾人爭相言論起來,過了許久,方才宣題的男子從樓中抱出一盒,四周的喧嘩聲又低了下去。那男子環視一周,開口道:“此回合,這位銀衣姑娘勝!”
此言一出,人們又紛紛議論起來。那男子將手中的木盒正欲遞與那女子,紅嫣卻突然喝道:“且慢!”
眾人皆是一愣,紅嫣繼續道:“敢問,她勝在何處?論畫功,她不及我。論畫題,她未遵循。眼前何處有水?那紅衣人,莫要說是我吧!除非,她隻勝在她是一身銀衣。”紅嫣微微一笑:“回去告訴樓主,切莫認錯了。她不過,是四公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