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園田居9 須信此翁未死(2 / 2)

曹營。

曹操歎道:“後世之課文將陶詩與我之作編在一起,應是想將我二人的人生態度作以比照,使學子各有感悟,這份用心倒也難得。”

許都。

曹植道:“父親進取,以詩招降;陶詩恬淡,以隱居明誌。究其本源,倒也算同歸。隻是丈夫生於天地,當建金石之功,辭賦隻是小道罷了。”

楊修一拱手:“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公子與陶先生不同,是要做一番大事業之人,修願隨公子,實現心中大誌。”

“好!”曹植臉上儘是少年意氣,重重地拍了一把楊修的肩膀,“德祖果然是我的知音!”

【“靜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陶淵明給出了自己的態度,最初的他,是一隻失群的鳥兒,“日暮猶獨飛”,“徘徊無定止,夜夜聲轉悲。”

他找不到自己的棲身之處,桓玄、劉裕、劉敬宣,抑或後來的彭澤,都不能讓他獲得心靈的安定。

但還好,人間尚有寄托,“因值孤生鬆,斂翮遙來歸。勁風無榮木,此蔭獨不衰。”

鬆樹能抗嚴寒,向來是堅貞的象征,“孤生鬆”更代表了一種非同一般的膽氣。

這隻鳥在經曆了疲倦的飛翔之後,終於選定了這棵鬆樹,他於空中斂翮落下,將生命交托給它——“托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

這棵鬆樹就是陶淵明的選擇,我們可以說它代表躬耕田園的生活,但想來,應該有更深沉的意義。】

【元嘉四年,檀道濟來訪,勸陶淵明出仕,陶淵明拒絕了他。同年,陶淵明卒於潯陽。他的朋友顏延之獲知,為他寫作了一篇誄文。】

驟然聽到水鏡提到自己,顏延之卻沒有絲毫在意,他一臉緊張的看著陶淵明,眼中滿是驚惶不可置信:“兄長,你......”

現在已經是元嘉元年,兄長,隻有三年壽數了!

陶淵明卻是不甚在意:“人固有一死,你又何必傷心,我尚有三四年的酒喝,足矣!”

【顏延之在後世雖然不如陶淵明出名,但當時亦是文壇翹楚,和謝靈運、鮑照並稱元嘉三大家。他和陶淵明是忘年交,二人曾在尋陽有兩度交往,是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在誄文中,顏延之高度肯定了陶淵明的人品與文學成就。】

水鏡將誄文放了出來,諸天萬代都看到了他們的情誼。

【在誄文的序言中,顏延之寫到:有晉征士尋陽陶淵明。此時劉裕已經取代晉室,顏延之亦在劉宋任職,可他還是稱陶淵明為晉人;所謂征士,指德高征而不就者。

朱熹在點評《歸去來兮辭》時注解說,劉裕將要取代晉室,陶淵明恥事二朝,所以拒絕劉宋的征辟。他至死都是晉室的遺民,即使那個晉室,在我們看來,實在不堪。

在序言結尾,顏延之滿懷崇敬地落筆:若其寬樂令終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諡典,無愆前誌。故詢諸友好,宜諡曰“靖節征士”。靖節,即平淡、清高、保守節操之意,這是對陶淵明人格的最大肯定。】

陶淵明眼中泛起水光:“靖節,靖節,靖晉室之節,靖君子之節。好啊……延之,謝謝你,你果為老夫知己。”

顏延之紅著眼悲傷不已,聽到這話連忙道:“兄長,您快彆這麼說,兄長不肯折節事新朝,任真固窮,靖節二字是諸友生對兄長的公認,延之何敢當兄長一謝?”

陶淵明擺擺手:“我二人自柳州相交,老夫知曉你胸中之誌,你亦知老夫所求。老夫詩作能於後世流傳,遇到個百年後千年後的文章知己,亦能在當世有你這麼個忘年知音,為老夫作誄,宣我心誌,蒼天待老夫不薄,老夫當敬你,敬天地山川一杯!”

顏延之含淚舉杯:“是我敬兄長。”

“哈哈哈哈哈,好,那便同敬,同飲!”他大笑,似有昔年豪氣,衝破夜色。

蘇軾歎了口氣:“陶顏之交令人神往,世人但知淵明恬淡,可知其中壯心?士人皆道延之仕宋,可曾解出這誄文裡的深意?”

顏延之,想必也未能完全忘懷晉室。

劉徹也讀出了誄文中的哀婉與崇敬,他斂了,麵容低聲道:“陶淵明確為忠直之士,可惜不在我朝。”

他發現自從水鏡出現之後自己就有一個毛病,很眼紅其他朝代的人才。開頭那個神農似的袁老就不說了,後麵的什麼曹操劉備、周瑜陸遜、桓溫劉裕之類好像都挺能打的,還有這陶淵明顏延之,想來當官也是不錯,要是這些人都能在他的漢武朝就好了。

漢武陛下大度地表示可以對曹操等人不計前嫌,反正,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自己麵前謀反。

【詩人的創作是豐富多樣的,陶淵明筆下有恬淡的田園風光,亦不乏金剛怒目之作。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乾戚,猛誌固常在。”他寫荊軻,“其人雖已歿,千載有餘情。”

他雖然從政治漩渦中退出來了,但那種對時事的憤懣還是會偶爾從詩中流露出來,這也可以證明,他並非消極地忘懷塵世,實乃是以遠離作抗爭。

或許是讀出了這一點,後來的辛棄疾才會這樣感歎:須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凜然生氣。吾儕心事,古今長在,高山流水。

他自信可以做陶淵明的知音。辛棄疾是南宋詞人,同為南渡政權下的文士,同樣對汙濁世事氣憤不已,他們或許會有許多共同語言。】

鹹陽。

嬴政目光微冷,荊軻這個名字他當然不陌生,甚至印象深刻,當年就是他在大殿上刺殺自己,領的,還是那少時故人,燕丹之命。

千載有餘情?一介莽夫賊子,也配讓後世傳唱麼?

趙匡胤死死按著額角:“南宋,南宋,朕的大宋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讓金兵攻破汴京、倉皇南渡?!”

“皇兄彆急,說不定水鏡往後會說到呢?當下皇兄務必要保重身體啊!”

趙光義緊緊地在一旁安慰,端的是一幅好弟弟的模樣,隻是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卻是無人知曉。

南宋。

辛棄疾打著節拍低聲吟唱:“富貴他年,直饒未免,也應無味。甚東山何事,當時也道,為蒼生起。”

調子低低有似嗚咽,為蒼生起,為蒼生起,兗兗諸公,為何眼裡看不到蒼生?!

未央宮,劉徹忽然回頭看向衛青,奇道:“這辛棄疾的名字,不會對照著去病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