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默記,以她的聰明才智,不消半炷香的功夫,玉水訣的全部心法已被她悉數記住,輕輕攥緊右拳,微微凝聚內力,一股真氣慢慢在丹田處凝聚,昔雲揚唇淺笑,第一天的功力,竟就這樣領會了。
第二天,寒池映月。
按照書上所說的方法將氣息慢慢上提,同時須得儘力護住心脈,否則這至陰至寒的武功,頃刻間就可以讓她心脈被封,功力儘失。
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來,指尖亦在微微顫抖。
此刻,在生死線上的遊移,容不得她有半點閃失。
否則,這些年來的苦苦搜尋,不分寒暑的拚命修習,便都會付之東流。仇,自然也便報不得了。
寒氣越來越濃烈,一絲絲的向她拚命護住的部位侵襲。
緊緊咬住下唇,忍住體內不知何時開始的內力反噬。任憑強大的力量在身體裡翻滾,浪潮一般一波高過一波。
可怕的眩暈襲來,手中的書“啪”的一聲落地。
她晃了兩晃,心知不好,想儘力將所運內功撤回,無奈竟是半分力道也使不上。咬著牙拚死護住心脈,卻也感覺漸漸不支,功力仿佛正一點點的散去,一股陰氣從指間瞬間蔓延至整條手臂。
她的功底不弱,內力亦自幼便強悍驚人,卻不知這番為何會連凝海九天的第二天都修習不下。
漸漸渙散的意識已經不容她再做絲毫的挽回,任由身體軟軟倒下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了漫天飄落的雪花,點點紅梅自雪中綻開,像凝結了冰霜的胭脂。
“姐姐醒了,要喝水吧?”
視線逐漸從模糊聚攏成清晰,恢複意識睜開眼的瞬間,耳邊響起紫貂的輕聲低喚,她輕輕點一點頭,下一刻,一杯冒著熱氣的滾白水便送至了她的麵前。
紫貂扶了她微微仰起頭來,就著手內喝了兩口水。透過氤氳的水氣,她看到了與往日大不相同的紫貂。
以往秀氣紅潤的小臉此時變得蒼白憔悴,似還掛著點點淚痕,嘴唇也變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眶已經有些陷下去了,兩個眼圈卻哭得通紅。看著眼前一處相依了五年,早已被她當做了妹妹的小丫頭,昔雲不覺喉間一哽,勉強笑道:“傻丫頭,我好好的,哭什麼?”
“那裡哭來。”紫貂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卻怕她傷心,也強笑道:“這是方才迷了眼睛揉的,姐姐醒了就好,我也不用擔驚受怕的了。”
“誰送我回來的?”昔雲靠在床頭,因沒有恢複元氣總顯得有些虛弱。
紫貂起身去將手中的碗放在桌上,轉回來道:“是打掃書房的小哥,他見姐姐暈在書房裡就急忙趕著來通知我,我才知道的,忙叫了其他的姐姐們一塊兒將姐姐抬回來的。”
昔雲“哦”了一聲,便垂下眼去不再做聲了。
待得紫貂出了屋子,她試摸著運了運內力,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還好,內力還在,而且奇跡般的未曾受損。
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六年了,外麵的世界,早已是一片滄海,一片桑田。
紅梅花開了又落,早已是輪回了六載,當年曾經執手許下的諾言,卻已經變成了陣陣輕霧,隨著風兒化開去,氤氳在空氣中。在那冷月清風的日子也曾被她偶爾想起,然後強行命令自己快速忘記。
時間的更替,冰封的感情,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視線裡是漫天漫地的銀白一片,雪花自空中翻轉著落下。院中一片紅梅樹上落滿了白雪,紅白交映,其間不時閃現著劍影,伴隨著聲聲嬌叱。
“小姐,練了一上午了,歇一會兒吧。”
樹叢外傳來溫厚的男聲,一個藏藍色的身影向正在練劍的小女孩慢慢走近,小女孩收住劍,回過身粲然一笑,眼睛彎起來,長長的睫毛顯得一張小臉越發粉妝玉琢,甜甜的喚了一聲:“師父!”
男子微笑著點點頭,接過小女孩手中的劍,同她在一塊青石上坐下來。女孩將兩隻紅通通的小手互相搓了搓,又放在唇邊哈了兩口氣。兩條懸空的小腿搭在青石的邊緣,在空中晃啊晃的。
男子遞過一條白帕,笑道:“瞧這滿頭的汗,練劍很累吧。”
小女孩接過白帕,撩起劉海擦著頭上的汗珠,甩甩頭道:“不很累,盈兒喜歡練劍,爹爹說,劍法練得好,便可以早些學會雲濤曉霧的。”
男子一怔,隨即欣慰的笑了笑,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微眯了雙眼抬起頭,模糊看見似是有個小小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女孩抬頭也看見,立刻扔下手中的帕子,笑著躍下青石,飛身朝來人撲去:“寒哥哥!”
少年伸手接住女孩,摸了摸她頭上圓圓的雙髻,笑起來,眼睛也是彎彎的,聲音略顯幾分稚嫩:“盈盈。”
急促喘息著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翻身坐起,後背上冰涼一片沾濕。
“姐姐?”
身邊的紫貂被驚醒,也趕忙起了身,順手扯了蓋著的大衣服與她披上,理了理她垂在鬢邊,被汗水膩濕的幾縷長發,輕聲問道:“姐姐可是做夢了?”
她怔怔的瞧著四周濃重的夜色,半晌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樣的夢,早已不知做了多少回。
夢中的他,似乎永遠是少年某樣。從未改變過的,隻是那一襲飄然的白衣。
夢中那隻有四歲的自己,總是喜歡叫他寒哥哥,十歲之後才改了直呼其名,而他,自從兒時便一直寵著她順著她,由著她撒嬌任性,甚至是無理取鬨。
那身穿藏藍色衣衫的男子,是教授她劍法的淵澈師父,姓黎,是爹爹的舊屬下,也是患難之交,對待她一家忠心耿耿,卻曾經不知得罪了哪門哪派,全家慘遭殺害,爹爹就讓他一直住在家中。三歲上,爹爹讓她認了黎淵澈做師父,專門學習劍法。師父對待爹爹很是感激和敬重,儘管爹爹多次強調將他當做兄弟,他仍平日稱爹爹為老爺,稱自己為小姐,沒一點師父的架子。
思緒又飄回那個夜晚,家裡到處都是猩紅一片,她發瘋一般衝到後堂,剛剛踏進後院,便看到師父躺在地上,麵容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著,看到她進來,拚儘全力從喉嚨裡蹦出幾個字:“不要管我...去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