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發現她的不對勁,停下來握住她的手,喚道:“姐姐?”她卻隻是那樣發怔,恍若不聞。喚了兩聲,驀地卻有兩行清淚,從她眼中無聲無息的落下來。
紫貂握住她的手猛地一顫,瞪大眼睛盯著那兩行水跡,愕然說不出話來。
七年了。自從那晚雲家遭劫,她便再也沒有了淚水。縱然心就像焚在爐中的香一樣,一點一點化成灰燼,她也隻是默默的承受。流淚這樣的事太奢侈,淚水的滋味,她早已忘記。
隻是此刻,鬼使神差般的,她竟流下了眼淚。
冰涼的水珠撫過臉頰,滴落到煙青色的衣衫上,綻開,洇濕小小的一點。再滴落,再綻開。
眼中的淚,仿佛要流到心底裡去。
紫貂攥了攥她的手,又輕輕晃了晃。她方才緩過神來似的,輕輕歎了一口氣,抽出手來拿帕子擦乾了臉上的淚。紫貂拿過帕子,呆呆的看著上麵的水跡,再低頭看看她的裙子,喃聲道:“姐姐,你哭了...”
她恍若未聞,隻喃聲道:“我錯了,對麼...”
紫貂聽的疑惑,俯下身輕輕問道:“姐姐說什麼?”
她卻仍隻是自言自語:“我不能告訴他,他不能承認我。竟就隻能是這樣,生生錯過...”
紫貂聽清了這句話,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日子一天天的流過,轉眼,白雪便又鋪了滿地。
風墨卻下令,要在這個時候回總教。
清輝教的總教遠在韶鄉,與曲陽相距七百裡,雖說算不上十分遠,但此時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路上積雪覆蓋濕滑難走,再加上教主風墨因練功走火入魔而身體虛弱,不宜車馬勞頓。種種不便疊加,眾人都甚是奇怪為何教主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回去。大管事徐林曾去勸過一回,隻不過是讓地上徒增了幾個茶杯的碎片而已,自此便也無人再敢有異議了。
終於在二月的一天,人馬啟程了,一行人迤邐而行,雪地上劃過馬蹄和車印。
坐在馬車上,耳邊響過的是車輪碾過白雪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昔雲將車簾掀開一點點,看向前方那輛漆黑的馬車,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知風墨究竟練了什麼武功,竟能走火入魔至此,半年的時間竟也未曾好透。若非實在支撐不住,他堂堂風大教主,是絕不會棄馬坐車的。她輕歎一口氣,卻忽然一陣冷風吹來,不覺微微一凜,趕忙放下了車簾。
車內紫貂正在打瞌睡,頭靠在車壁上,隨著馬車的前進一晃一晃的。昔雲拾起放在旁邊的大氅,輕輕替她蓋在身上,握著手中的暖爐坐在車內怔怔發呆。
行了半月,終於臨近韶鄉縣城,進城前,風墨吩咐在城外一片清靜的樹林中暫時休息。人馬都停頓下來,教主不發話,自是無人敢喧嘩,霎時間隻留了鋪天蓋地的安靜,樹林中光禿禿的,一聲鳥鳴也不聞。
昔雲吩咐紫貂在馬車中休息,自己下得車來,同徐林打了一聲招呼,便提步向樹林中走去。林中的樹在二月的寒風中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細枝微微晃動,仿佛因不勝寒冷而顫抖。
腳踩在雪地上,吱呀呀的響動,昔雲放輕了步子,一步步朝樹林深處走去。深冬的寒風刮在臉上,是刺骨的寒冷。吹得她鬢邊的幾縷碎發飄起來,轉眼又伏下去,然後又飄起來。
繡花鞋的底本就極薄,此時踩在雪上,冰涼的感覺從腳底向上蔓延,那份涼意迅速肆虐到全身,卻比不上心中的淒涼,沁入心底,冷徹骨髓。
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這樣走了多遠,遠到回頭看看,視線中的一行人馬已經徹底消失,昔雲也未曾停下腳步。這樣茫然的前行,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去做什麼?隻是機械的往前走,走得越遠越好。心中也不清楚到底在逃避什麼,卻覺得隻有逃了,才能找到些許的安心。
抬起頭望向前方,依舊是望不到邊的白雪,驀地,一抹殷紅就那樣撞入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