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墨猛地睜大眼,不可置信的盯著麵前的女子。
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第一次,從娘以外的女子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拚命使力抓上昔雲的胳膊,向上探了探身子,昔雲覺察到自己方才的失言,臉上一紅,低下頭任由他拉著,不發一言。
風墨勉強動了動嘴唇,低聲道:“你...方才,說什麼?”
昔雲垂下眼:“是我一時心急。”
風墨怔了怔,彆過臉微微扯了扯嘴角,她終於不再自稱屬下,她終於還是喚出了自己的名字。六年來她的感情,他心知肚明,所以,才更要冷然。
他放緩了手上的力道,昔雲卻更加緊張起來,她望了望那棵樹的殘骸,輕聲道:“教主的傷,還沒好麼?”
看著她茫然的神情,風墨隻有苦笑。他的傷,怎會是走火入魔那般簡單。以他風大教主的身份,從不染指邪門歪道的武功,又何來走火入魔?就算真的走火入魔,憑借西風一任秋的功力,小小的內力反噬,如何奈何得了他?
他被一種至陰至寒的武功所傷,方才又不顧風險使出至陽至剛的西風一任秋的內力劈散那棵樹,本就沒好的傷,隻會更重。
他苦笑著搖搖頭,昔雲急道:“既是沒好,為何強運內力去劈那樹!”
看著眼前女子焦急的神色,秀眉緊皺,雙目含嗔,風墨唇邊的苦笑又加深了些許,輕聲道:“若不如此,那慕容槿怎會善罷甘休。”
昔雲卻猛地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問道:“慕容槿?你說他是慕容槿?”
風墨點頭。昔雲卻仍是怔愣的問道:“是,是那個曲陽趙家門下的大弟子,鐵臂慕容槿?”
風墨有些無奈:“江湖上還有幾個慕容槿,自然是他。”
昔雲一下怔住,心下卻是恍然。怪不得自己一掌拍去,隻覺觸手生硬,震得雙臂酥麻。鐵臂慕容槿,與人交手時從不用兵刃,那一雙鐵臂的厲害,她今日才領教到了。隻是曲陽的趙家,身居四大家族,又為何會來找她的麻煩?
正想著,忽聽風墨一陣重咳,她慌忙低頭看去,果見那唇邊又滲出絲絲血跡來。忙又拿起帕子輕輕拭去。
正擦著,忽見一片晶瑩的雪花飄落,停在風墨濃黑的睫毛上,漸漸化開。
昔雲一怔,抬頭看去,天不知什麼時候便已經陰下來,驟然飄下大片的雪花。
正愣神之際,下巴卻被人輕輕捏住,順著力道轉回頭,望進風墨漆黑的眸子,那眸子有些失神,藏著她所說不清的情緒,恍若一池深不見底的潭水。
昔雲愣了愣,剛想甩開下巴上的手,風墨卻忽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直直的湊上來。她還未及驚訝,雙唇便被覆上來的兩瓣溫熱堵住,再發不出聲音。
昔雲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風墨,驚到毫無反應,隻是呆呆地任由那兩瓣溫熱在自己的唇間肆虐。
風墨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專注,和一抹複雜的情緒,飄忽著,遊移著,讓人摸不清,想不通,猜不透。隻是一味的索取著,允吸著。那眼中似是浮起一層朦朧的霧氣,氤氳著閃爍的悸動。
天上的雪仍在下著,落在兩人的身上,轉眼就是薄薄的一層,然後化開來,變成一片洇濕。昔雲隻覺涼氣侵入體內,噬骨的寒冷,雙唇卻是滾燙,連著臉頰也紅起來,熱流襲向全身,仿佛要將那冷意驅除殆儘。
昔雲的雙眼驀地濕潤,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湧上心頭。這樣的時刻她一直不敢奢求,甚至連做夢也未曾夢到過,今天卻發生的這樣真實。她的感情埋了六年,此刻卻未感覺到高興。風墨的心,她不想猜,也不敢猜,懂了,就必生煩惱。
也許一直,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風墨或許從未認過真。否則六年來儘心儘力的侍奉,縱然是心如磐石之人也早該動容,風墨卻一直都冷若冰霜。昔雲不知道他是否對曾經的雲沁盈有過感情。也許還抱有一點點幻想,因為滅情崖之上他的舉動,因為那滿篇的沁盈二字。
可就算是又如何?一身的仇恨,滿心的執念,這份感情,她怎能淡然的接受?江湖上皆知雲沁盈已死,這身世,又怎能毫無顧忌的吐露?她隻想複了這仇滅了這恨,然後長留教中,默默陪他一生,夠了。
風墨突然猛地鬆開她,轉過頭去,儘管極力的隱忍,咳嗽聲還是不斷的響起來,雪地上很快又留下一串鮮紅。昔雲一驚,慌忙又拿帕子去擦,帕子伸出去時,才發現已經被鮮血染透了。昔雲無奈,隻好拿袖子拭去他唇邊的血跡。
風墨喘了兩口氣,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她染血的袖口,然後朝她臉上看去,昔雲一怔,兩頰迅速躥起一抹潮紅,垂下頭去。
風墨的唇邊掛起一絲苦笑,聲音都帶著幾分苦澀:“你很像她。”
昔雲轉過臉,看到風墨垂下視線,濃黑的睫毛微微輕顫,雙唇張開,便吐出一片白霧,低沉的話語隨著那白霧飄出來,繞到她耳邊:
“所以我有些失神,對不起...”
昔雲猛地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又飛快的垂下眼去,心裡在苦笑。
徐林在雪地裡焦急的轉來轉去,不住的搓手哈氣抬頭看天,眉頭鎖的深深的。在抬頭看到了樹林裡緩緩走來的兩人後,臉上喜色頓顯,快步走過去扶住搖搖晃晃的風墨,順帶看了旁邊的昔雲一眼,見她麵色蒼白不敢再多問,扶著風墨上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昔雲靠在馬車車壁上,木然的盯著一個地方不發一言。
紫貂在她身旁坐下,卻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
昔雲轉過頭看著她,她拉過昔雲的胳膊,指著袖口上麵大片的血跡一臉驚詫:“姐姐,這...”
“沒事。”昔雲抽回手,低頭看著那一大片血跡,忽然感覺到那片血跡慢慢自眼前放大,變成鋪天蓋地的紅,將她掩埋。
記憶被撕扯回那一日。
“笑言。”
女孩與男孩背靠背坐在雪地上,女孩開口輕喚,男孩微微轉了頭:“嗯?”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穿白衣的樣子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