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
“嗯。”
“那好。”男孩的眼睛眯起來,看向天邊微弱的陽光:“你說的,以後,我就隻穿白衣,穿給你看。”
女孩不說話了,她閉上眼,夕陽打在她的側臉上,泛著柔和的光。他們的身側是一片盛開的梅花林,紅花凝著白雪,血一般的妖豔。
“天不早了。”男孩轉過身扶起女孩,自己也站起來,輕聲道:“我們該回去了,在外麵太久你爹娘要著急的。”
女孩點點頭,跟著男孩往回走,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在家門口,女孩看到了這一生所見過的最為恐怖的一幕。每每午夜夢回,她都會哭著被驚醒。可是這一切都不隻是夢,它們曾經真真的發生過,還被她親眼所見。從此便噩夢纏身,揮之不去。
血,到處是血,滿目的殷紅刺得她陣陣顫抖。
院子裡一片狼藉,滿是廝殺中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打成一片,院子裡的青磚被血染紅,撞得她的瞳孔猛地縮緊。
打鬥聲,人的慘叫聲,兵器相撞聲,刀劍刺破皮肉發出的聲音,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刺激著她的耳膜,寒笑言拉著她躲在了一個隱蔽的角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一陣昏天黑地過後,剩下的竟隻有爹爹,和兩個不認識的人,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因為蒙了黑色的麵紗。
爹爹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表情猙獰恐怖,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會相信一向溫和的喚自己:“盈兒”的爹爹會是眼前這個滿臉血汙的男子。
她想衝進院子,至少能幫爹爹一把,對方是兩個人,爹爹應付不了怎麼辦?那樣他會死的,武林中的事,不成功,便成仁。
剛邁出一隻腳,身子就被身後的笑言死死拽住。他還伸過一隻手來,用最快的速度捂上了她的嘴。在她耳邊輕聲道:“彆動。”
怕對方發現他們,她聽話的停止了掙紮,現在還有笑言在,若對方真的是高手,她幫不上忙反會添亂,況且,不能連累笑言。
等待似乎特彆漫長,過了許久,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似乎忍不住了,竟冷哼一聲轉身欲走。爹爹的雙手已經攥成了拳頭,雙目血紅,咬咬牙,突然縱身躍起撲向那人,那人身子一閃,爹爹本要撲空,卻又在半空中身子一轉,舉掌,以最快的速度再拍下去,原來剛才那一撲是虛招,在空中輕輕一帶便可轉身再攻,她心裡暗叫這招妙極,那黑衣男子此番必死無疑。
然後發生了她最不想承認的一幕。
另一個黑衣男子繞道爹爹身後,手腕猛翻,帶起一陣勁風。
爹爹猛地轉身,卻已經不及,那一掌帶著十足的勁力,結結實實的拍在了他的胸前。
爹爹的身子晃了晃,很快又站穩,臉上氣色如常,竟看不出受到了強攻。
她暗暗竊喜,想必定是那人的功力未到火候,傷不到爹爹。再想想雲家怎麼也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爹爹作為雲家的族長,豈是他輕易一掌就可以傷到的。
爹爹的衣服無風自起,被內勁鼓得獵獵作響。
然後他又一次撲出,飛起一掌重重擊在一名黑衣人的背上,掌風狠厲,勢如破竹,那黑衣人悶哼一聲,頹然倒地,七竅流血已死。
另一名剛才拍過爹爹一掌的黑衣人退後幾步,冷冷的看了爹爹一眼,眼神裡似乎滑過了一絲冷笑和得意,然後幾個飛身,消失在院牆外。
她正奇怪爹爹怎麼不去追,如何竟能讓那人輕易逃脫。耳邊,卻聽到笑言一聲咬牙切齒的低語:“可惡。”
慌得轉頭去看,爹爹已經吐出一大口鮮血,伏在地上劇烈的抖動著身子,她大驚,急忙搶過去將他從地上扶起,他極為欣慰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後艱難的歎道:“盈兒,還好...你沒事...”
“爹...您怎麼了...”她已泣不成聲。臉上濕濕的一片淚水。
“天...天極神功...竟是...竟是真的...”爹爹已經氣若遊絲,留下這句話,又最後費勁的抬起手,似是想撫上她的臉頰,但那手隻是掠過了她的發絲,最終無力的頹然垂下。
她隻是驚懼的眼睜睜看著爹爹的瞳孔驀然睜大,唇邊汩汩溢出鮮血,然後,頭猛地向右邊歪去,就再沒了反應。
顫抖的小手輕輕撫上那大睜的雙眼,爹爹走得好匆忙,匆忙到竟來不及合上眼麼?
她固執的欺騙自己,說服自己相信爹爹隻是舍不得他的女兒,隻是想最後記住自己的摸樣。血淋淋的真相擺在眼前,她怎能願意相信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雲家的族長,她曾經武功蓋世的慈父,最後竟然死不瞑目...
她想哭,無奈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
後來在後堂找到了娘和師父的屍體,她也隻是抿著唇怔怔的看著,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將爹娘二人合葬在不遠處的桃樹之下,十六歲的她在墳前發誓,一定要查出真凶,為他們報仇,為雲家洗去這份滅門的恥辱。
爹,娘,您們累了,休息吧。
那之後,她便被寒笑言接到了寒家。一個月的時間,她變得極其沉默,任寒笑言百般哄慰,都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月過後,她開始拚命練習各種武功。名門正派也好,邪門歪道也罷,她隻想讓自己變得強一些,再強一些。雲家上上下下百餘口的性命死的不明不白,這份仇,她記下了,記得深深的,終有一日,她要讓凶手百倍償還。
一年之後,滅情崖上,她見到了風墨。自此投身清輝教中。
到現在,七年,就這樣過去了。
分開的這五年裡,寒笑言一直在找她,一年前她剛任教主護法時參加那次武林盟會與邢陌天比劍,那之後不久,寒笑言便找到了她,說要讓她和自己回去。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認出自己的,她隻知道自己拒絕了他,他問自己為何對風墨死心塌地,她給出的回答他一直不相信,然後,糾纏直到現在。
為何要如此執著,明明已經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