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沉雲間的縫隙散散的照射下來,雪地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
倚在窗欄上,眯起眼睛看著窗外的世界,忽忽覺得竟已是隔世了。金色的陽光有些刺眼,晶瑩的白雪泛起柔和的光,一絲絲刺在心上,鈍鈍的疼痛。
手指搭在額前,視線越過白雪,飛向更遠的天外。昔雲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離開窗子回身走到門邊,拉開門踩上柔軟的白雪。
走出院子,她的身後立刻出現了一群腰佩寶劍的侍女,整齊的排成兩列小步跟在她身後,侍女們桃粉色的衣裙隨著前進的腳步在空中翻飛。
走到侍衛林立的大門附近,昔雲將視線微微向後一瞥,淡然吩咐道:“我出去走走,一個都不許跟著。”
“是。”身後的侍女一同躬身整齊的回答,停在原地不動了。
昔雲獨自朝清輝教的大門走去,走到門邊,一個侍衛伸手攔她:“沒有教主和大總管的手令,不得隨意進出。”
昔雲冷冷的掃了一眼那隻手,低喝道:“讓開。”
那侍衛一愣,抬頭看了她一眼,立刻跪倒在地:“屬下不知護法到此,冒犯了護法...”
昔雲已經走出了清輝教,侍衛的聲音飄散在了風裡。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隻是在雪地上漫無目的的徘徊,滿地的白掩蓋了她的視線,她蹲下身,用指尖輕觸那冬日的精靈,指肚冰冰涼涼的,久了就會變得麻木,一片一片玉蕊瓊花在纖細的指尖化開,留下一片小小的水跡,很快又被呼嘯的風蒸乾,她抬起眼,失了焦點的眼神顯得有些空洞。
一件帶著體溫的白狐毛大氅忽然輕輕的覆在了她的身上。
她回過頭去,寒笑言一雙眼平靜下藏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她沒有動,寒笑言繞到她身前,也蹲下來,將大氅給她係好,將垂落在身後的帽子輕輕扣在她的頭上,最後伸手理了理帽子周圍的白狐風毛。
她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寒笑言整理好這一切,看著她,淡淡的笑了笑:“還是這樣不注意,出了門,連個遮雪的披風也不帶。”
她微微愣了一下,這話...好熟悉。
笑言伸出手,她迷蒙的把手伸到他手心裡,借著他的力道站起身子。
“跟我回家吧。”
笑言的眼神很乾淨,很平淡,一如多年前一樣溫柔的語氣讓她差一點便脫口而出一個“好”字。但她馬上反應過來,飛速抽出手,垂下眼搖搖頭。
笑言扳過她的身子,盯著她的臉,語氣很誠懇:“你的仇,我幫你一起報。不要再當什麼危險的護法了,跟我回去,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一隻柔軟的手覆在唇上,擋住了接下來的話。
“笑言,說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不要再做徒勞的事,好麼?”
寒笑言的眼睛眨了眨,眼睛裡的光芒一點點黯下去。昔雲收回手,想要轉過身子,卻被他突然扳住肩膀,然後猛地將她拉近。
昔雲就這樣帶著一臉驚詫的表情撞進了寒笑言的胸膛,感覺到他胸口的溫度,昔雲渾身一顫,扭著身子想要逃離,卻被他更緊的圈住。寒笑言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摩擦,聲音喃喃的:“盈盈...”
昔雲的身子軟下來,漸漸停止了掙紮,安靜的站在那裡。笑言的雙眼充血一般的紅,聲音有些苦澀:“盈盈,我愛你,你知道的...你知道的,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我們不能回到從前...盈盈...”
昔雲靠在他胸前,緊緊閉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昔雲忽然覺得背後指風忽至,還未及反應過來,後頸處便被人戳中,隨後整個身子頓時軟到,歪在笑言的臂彎裡。
笑言將她打橫抱起,垂下的目光帶著一絲絲的落寞:“盈盈,對不起,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忍受再一個六年...跟我回去。”
昔雲的唇動了動,淡淡的甩出一句話:“放下我。”
笑言抿了抿唇,再次伸出手點中她的後頸,動作很輕,像生怕弄疼了她。昔雲隻覺得意識逐漸變沉,變沉...最終消失...
“雲姑娘...”一旁的侍女手裡捧著一個盤子,聲音帶著幾分瑟縮,表情忐忑。昔雲瞥了一眼盤子裡精致的食物,皺起了眉揮揮手:“端下去。”
“雲姑娘,您再不吃東西,三少爺會責罰奴婢的。”侍女的聲音輕輕的,很沒底氣,昔雲彆過臉,冷冷道:“我不吃,端下去。”
“我來,你下去吧”有人接過了盤子,輕輕的說了這一句。侍女如遇大赦,行禮退了出去。昔雲看也沒看那個端著盤子走過來的身影,隻道:“我要回去,放我離開這裡。”
寒笑言在她身邊坐下,用勺子細心地舀了一勺菜送到她麵前:“這個我們一會再說,先吃飯,你已經兩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
“我再說一遍,放我回去!”昔雲忽然轉過頭,憤怒的盯著他的臉、寒笑言的動作頓了頓,將勺子又往前送了送,避重就輕的說:“聽話,先吃飯,來。”
“咣嘟!”寒笑言手裡的勺子被昔雲一掌揮落在地上,他垂下頭,怔怔的看了那地上的勺子好久,又猛地抬起頭來,有些驚詫的看著眼前昔雲一張怒氣衝衝的臉。
“你和我生氣可以,不要糟蹋自己身子。”看了她半晌,寒笑言最終隻歎了一口氣,留下這句話。
昔雲一怔,眼中的怒氣卻逐漸消散,以前似乎就是這樣,和他生氣仿佛永遠也氣不起來。經常是她的眉頭一豎,笑言就會變得極其包容,語氣也會放淡,不管對錯的讓她三分。
寒笑言放下手中的碗,昔雲彆過了頭:“放我回去。”
“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寒笑言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有幾絲憤怒,幾絲不甘,更多的是落寞:“他如何待你,你如何待他?六年了,難道你還看不透麼?他的心早就給了彆人,他不愛你,為何你還要死心塌地?”
昔雲緊緊閉上眼,雙肩卻被身後的人握住。寒笑言扳過昔雲的身子,使她正對著自己,看著她緊閉的雙目又道:“留下吧,我們重新開始,好麼?”
昔雲閉著眼睛搖搖頭。
寒笑言緊抿著嘴唇,忽然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昔雲沒有掙紮,僵硬的倒在他懷裡,眼淚卻直直的往下流。
感覺到肩膀上一片濕漉,寒笑言扯了一個苦笑,終於又見到她的眼淚了。記得兒時,她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卻也免不了有委屈的時候,或者練功累了煩了不順心的時候,但她家裡的人,卻極少見她流淚。
隻有他知道,她不是不愛哭,而是每次流淚,都要拿自己的衣服當手帕。
所以自己也便習慣了她從遠處跑來,叫著“寒哥哥”一頭撞進自己懷裡,哭的哽咽難言滿麵淚痕,由著他百般哄慰卻無濟於事,依然將自己的衣服弄個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