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六年,此刻再一次見她倒在自己懷中哭泣,竟覺得已是隔世。
寒笑言無奈的歎氣,伸出手輕輕拍著昔雲的後背,柔聲道:“盈盈...我們,和好吧......”
昔雲仍舊不說話,卻漸漸的睜開了眼睛。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緊緊的擁著對方,一個表情木然,垂著手不做任何回應。過了半晌,昔雲才終於輕輕的開口:
“陪我去看看爹娘吧。”
寒笑言愣了愣,苦笑道:“好...”
“怎樣?”
風墨負著手立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雪景,抿著唇角向身側的人拋出問題。
紫貂從這個位置,隻能看到風墨的側臉,劍一般的雙眉,狹長的目,那眼中透出的神采讓人從不敢直視,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完美的下頜弧度,這張臉...曾讓多少少女心動歎息,可他的心,從來隻在那一個身上。
“回教主的話。”紫貂略略屈了屈膝,伶俐的答道:“雲姐姐剛才出外散步,是被寒三公子帶走的,帶到哪裡去了,屬下不知。”
提到寒家三公子時,她看到教主的眼神一瞬間亂了,但那隻是一瞬間,立刻他便又恢複了正常,眼神中透著了然。他揮揮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行禮退出,還未走出院門,卻又聽到屋內教主在喚她:“紫貂。”
她忙又返回來,垂首站在前廳,不一會兒教主便從內室轉出來,沉聲道:“跟我進來。”
她跟在教主的身後進了內室,卻並未發現有什麼異樣,隻好輕聲問道:“教主何事吩咐?”
風墨向著雕花的床架微微揚了揚下巴,她抬頭去看,不禁猛地睜大了眼。
她什麼也沒有看到,那床架之上,一片空蕩蕩。
沒錯,是空蕩蕩。
她下意識的向風墨腰間看去,那裡同樣空空蕩蕩。
六泉劍......
平時,教主若不是佩在腰間,便會將六泉劍摘下來,懸掛在床架上,從不改換彆的地方。此番床架上沒有劍的影子,難道...是丟失了?
老天,這玩笑開大了。
她小心的轉過頭,詢問的看著風墨,風墨的眼神瞬間黯了黯,眯起眼睛輕歎了一口氣:“果然...你也不知道。”
她心中一抖。
如果六泉劍丟了,那意味著什麼...
風墨心中,此刻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西風一任秋是風家曆代單傳的獨門秘術,向來隻有清輝教曆屆的教主能夠掌握這門奇功。他是風家的獨子,又從小便是個練武的奇才,自然掌握西風一任秋不在話下,可是這門武功,卻有一個關鍵所在。
那就是...風家同樣世代單傳的六泉劍。
沒有了六泉劍的幫襯,原本無人能敵的西風一任秋,現下隻能發揮它六成的威力。況且...
況且兩次身負重傷,這六成的功力,現下怕是也大大打了折扣。
所以,此刻消息絕不能透露出去,清輝教作為武林第一正教,在江湖上仇家無數,如果讓□□的那些平日不起眼的小角色知道清輝教主此刻身負重傷,又弄丟了六泉劍,那對付起來,他可就真要費些事了。
“這事你知道就好,連徐林都不要告訴。”
風墨清寂的聲音傳來,紫貂一顫,微微躬了身子:“屬下明白。”
“下去吧。”風墨擺手,她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深冬的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呼嘯著從人身旁劃過,雪片子打在臉上,冰涼而麻木的疼痛。寒笑言站在雪地上,默默的看著昔雲跪在一棵桃樹下,伸手撫弄著一塊石碑。
冰冷的石碑被厚厚的雪所覆蓋,昔雲伸出手,耐心的將積雪一點點拂去,露出石碑的本來麵目,光滑如鏡,上麵卻沒有刻字。
石碑後麵,是一座同樣被雪覆蓋的墳塋。
直到石碑終於被清理乾淨,昔雲才直起身子,伸手在臉上輕輕摩挲了兩下,然後輕輕一揭,一張完整的人皮麵具被揭下來,瞬間露出一張美到極致的臉。
“爹,娘,女兒來看您們了...”
輕輕柔柔的聲音,帶著赤裸裸的傷痛與追憶,寒笑言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頭。看著前方昔雲單薄的身影,忽然覺得這些年,錯過了太多。
“爹,娘,女兒沒用,現在還不知是何人害了雲家。女兒不孝,不能儘快為您們報仇,為雲家討一個說法,也不能公布身份,光明正大的為您們修墳立碑。女兒這七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些...”
昔雲的聲音已有幾分哽咽,寒笑言心中一動,慢慢在她身旁蹲下來,攬住她的肩拍了拍。
昔雲用手輕輕撫摩著平滑的墓碑,輕聲道:“不過您們放心,女兒一定會為雲家滿門報仇的。等女兒查出了仇家,女兒就把他帶到這裡來,親手殺了他,用他的血來祭奠雲家上上下下的百餘條性命,來告慰爹娘...在天之靈...”
說到最後,兩顆晶瑩的珠子順著凝脂般的臉頰滾落,融進了白雪中。
就在此刻,清輝教中,昔雲的房內,紫貂的臉上也正滑過兩行清淚。
進入清輝教的時候,她很小,小到不明白狀況,隻知道哭。
眼淚染花了一張漂亮的小臉,她縮在牆角啜泣著,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全身因為害怕而顫抖著,嘴裡不住的呢喃:“爹爹,娘親,哥哥...你們怎麼不來,不來接紫兒,紫兒不要在這裡,娘親...紫兒要回家...”
然後,一雙黑靴落進了她的視線,她慌忙抬起頭順著黑靴向上看去,陽光太刺眼,打在那人的臉上,看不清長相,但她知道,麵前這個人,不是爹爹,不是娘親,也不是哥哥,而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是娘親對她說過要小心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