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牙,聲調陰冷中透著苦澀:“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
昔雲垂著眼,聲音淡淡的,不帶任何情緒:“清輝教規寫的明確,凡叛教者,殺無赦。我不認為我有什麼特殊,教主下手便是。”
風墨擰著眉,怒視著平靜的昔雲,五臟六腑仿佛被亂刀戳絞著,痛苦,絕望。
最終,他還是憤然開口,雙目被憤怒灼燒,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你若能勝過我,我自然甘願認輸。你若勝不過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是生是死,一切都是命。雲護法,你說得對,你自然沒什麼特殊的,本教主也用不著猶豫!”
昔雲冷冷一笑:“這是教主親口說的,屬下恭敬不如從命。”
風墨袍袖一揮,疾步向她奔來,寒笑言慌忙欲上前抵擋,昔雲乘他不妨突然重重一掌拍出,寒笑言不可思議的大睜著雙眼,跌出數丈之外。
風墨怔了一怔,狠狠的咬了咬牙,腳下的步子倏然間加快。
昔雲見他來勢雖快,卻並不狠決,身子一側堪堪避過。
風墨此時心中萬念俱灰,他深知天極功的厲害,知道自己一運功殺人便必死無疑。但他此時怒極,隻想著順從天意,若天讓昔雲勝他,他甘心赴死。若天不幫著昔雲,那便同歸於儘,不能同生,唯有同死,下一世,他定不會再放手。
心中這樣想,出手的招式便越來越狠,幾乎招招致命。昔雲一邊閃躲,卻看出來風墨根本未曾下狠手。
昔雲死死咬著下唇,那道月牙形的血印越來越深。他最終還是無法下手,他真的動了情...是麼?
夠了...這樣就夠了...
昔雲翻手一掌,使勁拍在了風墨的胸口,風墨渾身一顫,動作停了一停。睜大眼睛看著昔雲,目光中透著不敢相信。
昔雲知道,這一掌,與方才拍在寒笑言背上的那一掌異曲同工,都是使了極大的力道,但卻幾乎對內息毫無傷害。
雲家的武功總帶著一些仁慈,這一掌是雲濤曉霧第六式,霧裡看花。
但是風墨不知道。
他此時緊緊盯著昔雲,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子竟真的要置他於死地。
是天意,還是報應?
風墨愣住不過是瞬間的工夫,昔雲收掌的同時,他便再次發起了攻擊。
這一次,是真正致命的攻擊。
寒笑言倒在地上看著他二人的打鬥,拚命使力想要站起來相助,卻不知昔雲使了什麼奇怪的武功,一時之間隻覺身上瞬間被抽走了力氣,無奈隻好在一旁急得發暈,卻無濟於事。
昔雲又躲過了風墨的幾次攻擊,眼看著風墨雙眸冰得沒有一絲情緒,嘴唇緊抿著,慢慢抬起右掌,袖間鼓起勁風,衣袍獵獵作響。
西風一任秋第九式,風卷殘雲。
昔雲默默地卸下了圍繞周身的內力,忽然抬起頭直視風墨。
就在同時,風墨抬起的右掌飛速擊下,掌風呼嘯,破空之聲悲傷而又絕望。
“砰!”
風墨的右掌狠狠地印上了昔雲的左胸,昔雲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躲閃,也沒有抬手防禦,靜靜的看著風墨的眼神裡,承載了千年的留戀,萬年的癡情。
風墨的雙眸睜大,再睜大,身子不可置信的晃了晃。
寒笑言歇斯底裡的大吼聲響起:“不―――”
與此同時,昔雲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她笑得很滿足,唇角微微勾起,輕鬆的仿佛卸下了什麼千年重擔。一抹殷紅順著勾起的嘴角蜿蜒而下,刺得人視線恍然。
她的身子宛如凋零的花瓣,軟軟沉沉的倒下,那笑容卻始終帶在臉上。
寒笑言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瘋了一般撲過來,一把抱住她。
身後同樣響起“撲通”一聲,那是風墨倒地的聲音。
寒笑言恍若未聞,死死地抱住昔雲,不住搖晃,聲音因為驚懼而顯得嘶啞:“盈盈...盈盈...盈盈!”
昔雲被他晃得意識模糊,好容易動了動嘴唇,聲音細微難辨:“笑...言...笑言...”
寒笑言抱著昔雲,淚水一顆顆滑落:“我在...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昔雲搖了搖頭,抓住他的衣服,費勁的仰起頭:“雲家...報...報仇...”
寒笑言拚命點頭:“仇我幫你報,我一定報。盈盈,你堅持住,不要多說話,我帶你走,我們現在就走。”
寒笑言想要起身,昔雲用儘全力死死地拽住他,搖頭道:“聽我說完...”
寒笑言抱緊她,眼睛紅紅的,淚水不斷湧出,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深深呼吸了一口,聲音還是帶著顫抖:“好...你說,我聽著。”
昔雲費勁的提了一口氣,扯著唇角笑了笑,伸出手指慢慢往臉上摸索,摸索了幾下,用力向下一撕,一副平平的相貌瞬間變得極美。
她扔掉人皮麵具,轉過眼看著寒笑言,張開嘴,嘴唇顫抖了幾下,抖出幾個字:“紫貂...葬了紫貂...”
寒笑言強忍著喉間的哽咽,勉強笑著點頭:“嗯。”
“還有...”昔雲轉過頭,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風墨,輕聲道:“他要殺我,所以...他...他也活不成...這是天意...也是報應...我要讓他...就...就這樣死...你不用...不用再管他...”
含笑眼看著風墨,眼中火苗狂跳,咬著牙點了點頭:“嗯。”
昔雲心裡舒了一口氣,神經瞬間鬆懈下來,慢慢鬆開了抓住寒笑言衣服的手,顫抖著撫上了他的臉頰,臉上依然在笑,聲音幾不可聞:“笑言...”
寒笑言握住她的手,候間顫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昔雲眼中的神采一點一點消散,笑容卻依然溫柔而滿足:“你的梅花...很美...”
寒笑言的身子猛地一緊。
昔雲已經感覺不到,但她仍然在笑,聲音隨著風,消散在山穀裡:“帶我去...梅花林...”
“...好...”
寒笑言緩緩起身,緊緊抱著昔雲,走兩步,便停下來看看懷中的人,再走兩步,再停下來,就這樣漸行漸遠。
在寒笑言轉身的瞬間,昔雲抬起眼,最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個墨色的身影。
風墨,遇上你,我注定便是個情種,為情生,為情死,為情放棄所有。
所以...請你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還有可能,可以許我來生麼?
來生,你不再是教主,我不再背負著深仇大恨,我們就做一對飛鳥,比翼雙飛,飛過朝朝暮暮,飛過滄海桑田,飛到天荒,飛到地老...
飛到...你不再愛我的時候...
那雙世間最美麗的眼睛顯然已經疲倦已極,緩緩眨動著,帶著沒有消逝的笑意,緩緩沉沉的閉合。
烏沉沉的天空翻動著,風聲滑過,驟然間雪花飄落。
陽春三月,世界一片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