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雲的眼睛倏然睜大。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風墨竟會問出這樣的話。短短的幾個字,如同一道道劃破夜空的驚雷,在她腦海中驚天動地的翻滾,將心生生劈裂開來。
他竟然懷疑,要害他的人,是自己。
原以為風墨對自己撒的慌多少會懷疑,原以為憑自己這許多年來的一顆真心,現在忽然讓他相信自己進入教中隻是為了學習秘籍是一件困難的事。萬沒有想到,風墨竟然直接懷疑自己要害他。
憑著殘存的理智轉念一想,事情的確發生的過於巧合。況且他與寒笑言青梅竹馬,風墨若是懷疑她與寒家聯合,也不是毫無道理。
六泉劍丟失的時間與自己失蹤的時間如此吻合,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不過現在於她看來,這陷害,反倒是幫了她,為她達成那個目的加了一把助力。
昔雲苦苦的笑,既然如此,自己本應該高興才是。可為何心裡,還要這般戳心戳肺的疼,每一次呼吸,劇烈的痛都會令她感到生不如死。
女媧補情天,精衛填恨海。孽海情天,埋進古今多少情仇冤債。方知自古從來,動情便是一件讓人生不如死的事情。清淺情深,原來都讓人辜負。
她狠狠的咬著下唇,直到咬出一道紅紅的月牙。身後的寒笑言聽了風墨的話,早就氣得拳頭攥得咯咯響,正欲開口怒吼風墨,嘴還未張,卻收到了昔雲極為冷冽的目光。
昔雲的目光從未如此清冷狠厲,就隻是那樣帶著警告的一瞥,便讓寒笑言怔在哪裡,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昔雲製止了寒笑言,僵硬的將頭轉向風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做到自然一些,搖搖頭歎口氣,扯出淡漠的表情,和極冷的聲調:
“教主洞若觀火,屬下不得不服。”
身後的寒笑言睜大了眼,身前的風墨抿緊了唇,頭頂上的天空陰得更加壓抑,四周的風,刮得更加肆虐。
風墨頓了一頓,垂眼苦笑,聲音低低的:“為什麼...”
昔雲一字一頓,字字鏗鏘:“為,報,仇。”
風墨抬眼看她,那目光仿佛融進了一片黃連,滿滿的苦澀。寒笑言僵硬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
昔雲忽然嗬嗬的笑起來,笑聲很苦,很絕望,她笑著搖頭,輕輕道:“我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爹疼著,娘寵著,師父護著。下人們也是百般順著我,那時我從未想過,如果這一切都沒有了,會怎樣。
後來,一切都變了,家中到處浸滿濃濃的鮮血,我親耳聽著那一聲聲的慘叫,親眼看著爹爹在我麵前被人打死,親手埋葬了我的至親,親口在墳前立下誓言,要用仇人的鮮血,祭奠雲家滿門。”
風墨的目光一直未曾改變,寒笑言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昔雲繼續往下說,眼圈不受控製的微微泛紅,聲音卻刻意放得更加冰冷:
“自那以後,我的世界就隻剩了報仇二字。隻要能殺了仇人,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可是現在,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心心念念的報仇,竟也顧不得了。
心中想著,嘴上卻說出截然相反的意思:“所以我進入清輝教,偷看了你無數武功秘籍,我的目的是這個,也隻有這個。”
風墨的拳頭收緊,指甲嵌進掌心,鮮血溢出來,順著指縫流下。
昔雲仰起頭,看著烏壓壓的天空,咬咬牙繼續道:“你的六泉劍是我偷走的,清輝教這一劫也是我招來的,天極長老想滅了清輝教,我幫了他,但目的和他不一樣,我隻是想借這場動亂,引出我的仇人。”
寒笑言猛地跨前一步,驚訝道:“盈盈!”
昔雲回頭打斷他,硬聲道:“笑言,對不起,我不該騙你。但是我若不騙你,你不會同意我這樣做。寒家的門人是天極他們殺的,我也有責任,但我從不後悔這樣做。”
寒笑言極度驚愕,明知道昔雲在說謊,此刻喉間卻如同堵了一塊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風墨像是沒有聽到方才的話,大睜著雙眼直直的看向地麵。
昔雲搖搖頭,冷冷的苦笑:“或許這是天意,這一仗連累了清輝教,卻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沒有想到紫貂也會死,天極原本想帶走我的,可後來慕容槿死了,他少了一個幫手,帶走我有了困難,便想殺我滅口。”
昔雲暗暗佩服自己,一篇臨時想來的謊話,竟能說得這般順口,天衣無縫。
風墨緩緩抬起頭,視線一點一點的上移,最終定在昔雲的臉上。
昔雲迎上他的目光,神情不卑不亢,淡然道:“我背叛了清輝教,但為了報仇,我不後悔這樣做。既然是我害了你,我理應補償你。方才你叫我走,我沒有走,算是還了你一個情。現在你既然問,我沒有理由再瞞你,也不想再瞞你,自己種下的因,結的苦果,隻能自己嘗。”
風墨的眼睛微微眯起來,緊緊咬著牙,表情僵硬。
好,很好。他最愛的人,到頭來親手拆毀了他的一切。嗬...真是報應,這六年來他的報應。
寒笑言猛地衝過來拉扯昔雲,吼道:“盈盈,你瘋了?”
昔雲看了看寒笑言,再看看風墨,低下頭看著地麵,忽然咬著牙苦笑起來: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寒笑言扳著昔雲的肩膀,搖了搖,忽然拉著她就走:“跟我回去。”
昔雲固執的站在原地不動,寒笑言堅持要帶走她,二人拉扯間,誰也沒有看到不遠處的風墨眼中燃燒的,火紅的罪孽。
緊緊攥動的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音,風墨突然出聲低吼,聲音嘶啞低暗,如同受傷的猛獸:“不許帶走她!”
寒笑言的動作停了停,繼續拉扯昔雲。
刷啦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入耳,緊接著利器破空之聲迎麵傳來,銀光一閃,寒笑言與昔雲均後退了一步,隨後“當”的一聲,一把銀劍直直的插在了二人中間的地麵上,兀自晃動不同。
寒笑言與昔雲都是一愣,轉頭看向風墨。
風墨垂著頭,額間散落的劉海垂下來,模糊了表情,隻能聽到他清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散發著霸氣:“不許帶走她!”
寒笑言抿了抿嘴唇,將昔雲扯到身後,轉過身正對著風墨,淡淡開口:“一篇假文章,風教主居然也會相信。”
風墨的目光劍一樣射向寒笑言,昔雲一邊用勁想掙開寒笑言,一邊道:“笑言,我知道你不願承認,本來我亦不想傷你,但是我們誰也逃避不了現實,你放開我!”
寒笑言語氣強勢:“不放!我要你跟我走!”
風墨目光一挑,眼神是瘮人的冰寒,咬牙喝道:“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寒笑言上前一步,同樣咬著牙,吼道:“既然你不會珍惜她,總要找一個能夠珍惜她的人!”
“她是我的護法,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休想帶走她!”
寒笑言冷笑:“風教主,你認為現在,你還能阻止得了我?”
風墨雙眼赤紅,怒視著寒笑言,同樣冷笑著:“打敗你沒可能,同歸於儘還是做得到的。我若拚上全身的內力,你認為,能接下我幾招?”
寒笑言不答,卻突然淩空躍起,身子騰在半空,直直向風墨衝去。
風墨雙足點地,躍起身來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穩穩落於寒笑言身後,未等寒笑言轉過身來,便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將他的身子猛地向後一拉,然後飛起一腳,直直踢向他的胸口。
寒笑言在空中急急翻了一個滾,避過風墨的攻擊,然後另一隻腳猛然後踢,風墨手一鬆,寒笑言翻了個身,落地。
風墨還欲再攻,昔雲忽然急衝過來,擋在寒笑言身前。
風墨和寒笑言同時出聲怒吼:“讓開!”
昔雲搖搖頭,對風墨道:“騙你的人是我,偷六泉劍的人是我,背叛清輝教的人也是我,所以你要殺的人,也應該是我。”
寒笑言不明白昔雲的用意,不知是驚訝還是生氣,攥緊雙拳,半天才擠出來一個字:“你!”
風墨凝視了她半晌,咬牙苦笑:“你還是護著他...”
昔雲沒有回答,卻垂下了眼睛。
在風墨看來,這便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