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門鈴清脆的聲音,踮起腳尖透過貓眼,看到的是那張熟悉的臉,輕聲地歎了口氣,“門開著。”
吱呀,門後露出黑桐幹也的臉,淡淡地朝著她笑。
“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啊,式。”來人眼鏡中透出微弱的光。舉起手中準備好的塑料袋,“把這個放進冰箱吧。”
藏青色的浴衣,深色的瞳孔無論什麼時候都露出不信任的眼神,背後的大紅色夾衣懶散地掛起,銳利的短發剛好夠到肩膀。麵前的這個少女,危險卻又
讓人無法抗拒。
“至少也要上個鎖啊,以前不是跟你說過麼,這樣很危險啊。”
“你可以自己開門進來,以前我也說過。”
“這可不行啊。”自言自語般,他輕聲坐下,“這次買了草莓口味的。”目光停留在兩儀式手中的方便袋上。
拿出那草莓味的哈根達斯,看著上麵兩隻紅紅的大草莓圖案,式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不喜歡冰淇淋。”
“但是因為今天很熱啊,想著即使是式也會想吃些冰的東西吧。”沒有目的地翻著手中的雜誌,“原本想著會不會太大眾了,但是想起是式的話,其他
種類的都感覺很奇怪啊。”
“我的感覺,是草莓……麼。”
“草莓是薔薇科的植物呦,大家都認為草莓很可愛,卻是薔薇科的呀,果然跟式很像啊。”
“我不會吃的。”轉過身去,沒有絲毫的猶豫,隨手塞進冰箱裡,關上,一片黑暗。
巫條大樓,腳下青色的地麵,微微泛著寒光,前方燈光搖曳。
身著白衣的少女,慢慢朝前移動,來到高樓的邊緣,熒光灑在她的臉上,安靜地在她的身上映出悲慟的影子,藍色的長發被撩起,隨著高處的風一起
沒有目的地飄動。少女蒼白的臉上,是更加蒼白的笑容。從遠處看起來,隻有紮眼的一身白衣和漫天遊走的淩亂的發絲。
縱身躍下的衝動在胸腔內迸發,並且一發不可收拾,他們無限得成長,放大,彌漫以及充斥,少女抬起腳的瞬間,已直直地掉落。
這一刻,我終於能夠飛翔。
從高處俯瞰,你看見了什麼沒有……
睜開眼睛的時候望向窗外,已經天亮了啊。
隻披著一件寬鬆的襯衣,伸出修長的腿,踩在這空曠的地麵上,一切都是如此簡單。換上浴衣喝了口水,走出門,留下在屋裡突兀地閃著綠光的電話機。
“今天下午兩點十分左右,居住在市內的都力高中二年級女生,從巫條第四大樓屋頂跳下,已經當場死亡。這樣的話,巫條大樓出現的自殺者已經達到了四人。但是
這次與以前一樣,現場並未留有遺書,警方正在對當事人A展開調查。同時向其家人好友等詢問當事人是否有什麼煩惱或者曾否被卷入什麼糾紛中。”
來來往往的行人,兩儀式抬起頭,靜靜地聽著報道而出神。
“很在意?”隻屬於他們三人的工作室裡,倉崎一頭紅色長發束在腦後,一隻手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問道。
“已經四個人了。”
“察覺到其中的關聯了沒有。”咖啡騰騰地冒著熱氣,潤濕了她的鏡片。
“關聯?”式不禁轉過頭來。
“或者說是相同點吧,自殺的女生都來自不同的學校,彼此也沒有交往,個個都是私生活沒有問題的好孩子,家人們對她們自殺的理由更是不得而知,從這些狀況考慮,她們的自
殺似乎沒有關聯,是對自身懷有不安而產生的突發性自殺,所以她們沒有想要留下任何信息。警方也沒有重視那些共同點,”
——“你是指……遺書?”
“嗯。”
——“反正是去死,為什麼不選擇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的方法。”
——“這與跳樓自殺產生了矛盾。”
“如果真的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事實上連自己的死都沒有必要公開,不留下遺書,就是表明對世間毫無意見,隻求徹底地消逝。而反之,讓彆人目睹的死,他的死狀本身就
是一種遺書,而事實是,她們跳下去了,卻什麼遺言也沒有留下,”
——“也就是說……”
“事實上她們根本沒有想死,她們的情況類似於隨便出門買東西結果卻遭遇交通事故一樣。——幹也是這麼說的。”
——“那個家夥?”式略微瞟了一眼正坐在廢舊電視機錢的幹也。
“他說‘我實在無法想像,隻是隨意出門買個東西,結果卻從樓頂跳了下來。’真是的。”摘下眼睛,將夾在耳鬢的頭發晃晃整齊,眼神立即聚焦到一點,“真不知道會什麼回來
啊,我們的少爺……”
式沒有說話,而是轉過去看了看自己杯中的咖啡,深棕色裡透出的,是一些殷紅,像血一般。
依舊是泛著殷紅的顏色的月亮,將夜空照的有些暖,卻讓人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也依舊是在巫條大樓。泛著死氣的地麵以及入夜後微弱閃爍的燈光。沒有生命一般地靜謐。
式一個人走在這深青色又略帶紅光的街道上,依舊是絲毫沒有情緒的眼神,深的見不到底。
白色的小狗經過,腳下踩出一片片血紅色的腳印,式順著腳印向前走去,昏暗的燈光下,是更大的一攤血。女生麵部朝下,摔得已經辨認不出,黃棕色頭發上還粘著血跡,令人
作嘔。
式抬頭向上看去,冰冷的眼神變得愈發犀利。
巫條大樓的上空,紅月的映襯下,出現了八個漂浮著的身影,以及他們隨風飄舞的長發,仿佛奏成一章無序而又詭異的歌。
那是,什麼……
日光,新的一天。
第五場自殺事件又發生了。
“這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倉崎橙子點燃一支煙,輕吸一口,吐出懶散的煙圈。
“一直到第八個人為止,暫時不會出現了吧。”
“哦?”轉頭看向式。
“飛著的一共有八個人。”
“你果然還是去了巫條大樓,”“值得思考啊。”倉崎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在考慮著什麼。“那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
“巫條大樓是在1970年高速發展期作為這個城市的象征塔而建造的樓群,一度因其高度與嘹望室而招來不少遊客,但是現在因為日趨老朽,在幾年前就計劃拆除,不過大樓的清空
工作是最近才落實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麼說呢,那裡的時間很扭曲,晃蕩不堪,又或許該說是順序雜亂顛倒吧,人的記憶……不,記錄吧……那棟樓就是這樣,隻有記錄的時間流逝放慢了,她
們生前的記錄還沒有追上她們原本的時間,結果,就是隻剩下回憶而生存。人類即使死亡,隻要尚有人記得,他就不會突然回到‘無’的狀態,就好像火熄滅了,煙霧也不會立刻
消失一般。”說著,又吐出一個個煙圈。然後掐掉已經燃儘的煙身。“我說式,從高處看到的風景,會讓你聯想到什麼?眺望著自己所存在的這個世界的時候所感受到的衝動,也
就是說,即使本人有意抗拒,仍舊會突然襲來的暴力般的認知,俯瞰世界所帶來的感情,那便是‘遙遠’。”倉崎撇過頭來露出淺淺的笑容。“由高處俯瞰的風景分外壯觀,連微不足
道的景色都會讓人覺得無比美妙,但是過於遙遠的視野,會轉變成為與世界產生隔閡的誘因,認為居住的世界是‘自己所看到的遼闊的風景’而不是‘自身能夠體會的狹隘空間’
,這原本是正確的,但是卻無法感知‘自己就身處於這個遼闊的世界中’的實感,所以基於自己的認識與基於經驗的實感相互摩擦,不久便有一方被磨損。導致意識的混亂。然後
……”
巫條大樓上,第六個少女轟然墜落,在地麵開出一朵妖豔的花。
“視界,並不是眼睛所捕捉到的影像,而是大腦所理解的映象,我們的常識常常保護著我們的視界,人類無法離開自身的合資繼續生存,正常情況下。”
“剛剛得到消息,巫條大樓又出現了新的自殺者……”電視機發出綠瑩瑩的光。
“第六個人麼……還剩兩個……”
“有什麼聯係麼?”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