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藍山的秋天和無窮山的秋天在我看來沒有什麼不同的。我二十年沒有出過無窮山,雖沒見過世麵。但我也對研究山著實不感興趣,不管是豪邁的山,俊秀的山,奇險的山,還是逶迤的山,不都是山麼,長了些花草樹木,住了些蟲虱鳥獸而以。
所以我隻扒在師父肩上,看著秋葉紛飛,看著師父寧靜安詳的俊顏,偶爾留下斑駁的樹影,顯得澄清又縹緲。偶爾一片葉子掉落在師父的肩頭,我用頭為他拂去。太靜了,安靜會給我一種悲傷沉鬱的感覺,我不喜歡。所以我的蛇嘴一刻不停的問師父問題,腦子裡好像有十萬個為什麼,真是名副其實的“問題”兒童。
我說“師父,你曾見過那上華夫人麼?“
師父沉默。
我說:“師父,你爹娘是什麼樣的人?”
師父繼續沉默。
我說:“師父,你會彈琴吹笛唱曲麼?”
師父還是沉默。
我說:“師父,你唱支歌給我聽吧?”
師父仍然沉默。
我說:“師父,要不,我給你唱支歌吧,世上隻有師父好,有師父的孩子像個寶,離開師父的懷抱,幸福哪裡找.....”說罷我扯開喉嚨一陣亂唱,驚得樹上的鳥兒一陣撲棱棱飛走了。
師父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是還是不理我,誓要把沉默進行到低。
一個人唱獨角戲真不好玩,於是我怒了:“師父,你咋都不說話呢?好歹也吱一聲表明你在聽啊!”
師父他老人家終於被我鍥而不舍的精神感動了,開了他的金口說話了,不過他惜字如金隻說了一個字“吱”
我想發狂,我想倒塌!於是我做了個暈倒狀:“師父,你真乃高人也,幽我一默也不同凡響啊,叫我樂嗬得暈陶陶啊!”
師父斜了我一眼,笑道:“不是你叫我吱一聲的麼?”
我叫你吱一聲,你就吱一聲,我叫你和我談個戀愛,你肯麼?我快要被師父雷暈了,遂甘拜下風,丟盔棄甲,不敢再胡攪蠻纏。
我正色問道:“師父,大師兄他們在哪兒呢?”
“你馬上就可以見到。”
“師父,我們是去求丹呢,還是去偷丹呢,還是去硬搶啊,可是師父,這樣好像不太好耶,我們和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們卻乘人之危,巧取豪奪有點像強盜的行徑耶?”
“當然是去求丹,師父象強盜麼?再說,似上華夫人這等做下這麼多傷人害己之事的□□之人,小小你還同情起來了麼?受不住她采補死在她身上的男子不知又有多少,他們又有誰來同情呢?你先兒不還振振有詞的要除魔衛道麼?這時候到說起這般話來。”師父敲了敲我的蛇頭,藹聲道。
“哦,師父,小小知道了”
我安靜了一會兒,看那秋葉一片片落下,她們跳躍著,旋轉著,輕舞飛揚著,翩然落下,投向大地母親的懷抱。我和師父就這樣穿行在樹葉的舞蹈裡,斑駁的樹影掠過,好美啊,象是行走在一個美好的夢裡,真希望可以和師父這樣一直一直走到時間的儘頭。我又拂去落在師父頭發上的一片黃葉,夢囈一般問道:“師父,你說,葉子的落下,是因為風的吹拂還是樹的不挽留?”
師父眼中仿佛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後笑了,打趣道:“小小真是怪孩子,竟瞎想些怪問題。不過師父認為葉子的落下本是它的宿命而已,不是說葉落歸根麼,樹養育了葉子,葉子落入土中化作春泥又護樹,然後來年又長出新的葉子,這不是循環往複的宿命麼?”
“不是這樣的,師父,那新的葉子已然不是舊年的那一片,情懷也就不是舊年時了。師父,如果我是片葉子,隻要樹挽留我,對我輕輕的說一句:不要走。那麼不管外麵如何狂風肆虐還是和風習習,我都會堅定不移永永遠遠守著它不離開。哪怕我的存在僅隻是為他增了一抹小小的綠色。”
“傻小小,你非葉,焉知葉的心願。即使你是葉,你又怎能抵得過宿命的安排?”伸出手又拍了拍我的頭,秋日的光陰落在他的掌心,三吋長,透明而白皙。
是啊,宿命的安排,就象我和師父,師徒的本分是我們永遠不能逾越的天塹。而我們的理想又相差萬裡,他要的是成仙,我要的隻不過是一份最普通的凡人的快樂,我們的路就象兩條平行線,本就不應當相交。我想永遠留在他的身邊,那隻是癡心妄想罷了。這不是宿命的安排是什麼?
我沉默了下來,師父亦不在言語。這種沉默就像蜿蜒的白刃刺進了我的心裡。我覺得很憂傷,師父啊,你能看到我心底滿滿當當的憂傷麼?
我們沉默的走著,終於在一個山頭會合了大師兄。大師兄見了師父滿臉愧色眼含熱淚跪下道:“徒弟不孝,本已犯下大錯。今竟要勞煩師父相助徒兒。師父的大恩大德,我和雪兒怎生報得起?”
師父拍了拍大師兄的肩膀,謙然又溫和,道:“起來吧,休說這些報恩的話。以後和慕雪好生過日子才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