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五年春,三月,正是一個春雨如酒柳如煙的時候。若是照著往日,杜芊芊必定要和丈夫梅若鴻,去西湖邊的望山橋上尋找做詩以及做畫的靈感。那是他們兩人相遇的地方,也是這一段剪不掉理還亂的感情故事的開端。
可是今年,一切卻起了很大的變化。此時的杜芊芊,正坐在前來接自己的黑色轎車裡,連同丈夫梅若及女兒畫兒,還有弟弟杜小葳一道,跟著前麵的一輛黑色車子,一道往翠園路開去。前麵的車子裡,杜家老爺杜世全,帶著大太太意蓮,二太太素卿,還有素卿前幾年生的兒子小萁,抱在素卿的懷裡一刻也不安定。
杜世全見狀,忍不住笑道:“這個小萁,跟小葳小的時候一樣,皮得很。隻有芊芊,小的時候安靜得很。”
“老爺,這男孩子跟女孩子總是不一樣的,你看小萁,多可愛啊。”素卿將兒子抬起了一些,好讓坐在前排的丈夫看得清楚,心裡卻已經有些介意杜世全方才說的話。這小葳和小萁一樣,全是姨太太所生,隻有杜芊芊才是大太太意蓮生的。杜老爺這麼誇芊芊,聽在當小老婆的素卿耳朵裡,自然有些不痛快。
杜世全看了看小萁,雖說嫌他有些吵鬨,但畢竟心裡還是喜歡兒子的。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在原醒夫人意蓮,隻可惜,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是姨太太所說,意蓮自從生了一個女兒芊芊之後,竟然再無所出,讓他沒有了嫡生兒子,這多少有些遺憾。
後麵的車子裡,相對就要安靜多了,除了杜芊芊和丈夫梅若鴻外,弟弟杜小葳和女兒畫兒都已十七歲,已經過了頑皮的年紀了。尤其是畫兒,從小就乖巧懂事,鮮少有吵鬨的時候。
唯一遺憾的是,畫兒不是芊芊的親生女兒,而是梅若鴻和他的原配夫人翠屏生的。七年前,翠屏在一個雨夜,投身西湖自殺身亡,從那個時候起,畫兒就一直跟著芊芊,在杜家生活了。
她管芊芊叫阿姨而不是娘,管杜老爺叫老爺,而管意蓮則叫大太太。杜世全每每看著畫兒,心裡總是有說不出的遺憾,自己的太太隻生了個女兒,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什麼都沒有生出來。結婚前後算起來,七八年的時候了,居然從來都沒有懷過孕。
請醫吃藥,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了,都說杜芊芊的身體沒有什麼大問題,可是不管大夫們怎麼治,她的肚子就是沒有消息。這一次,杜家舉家遷往上海,名義上雖然是說上海生意做大了,需要杜世全費心思管理,實際上,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來上海給杜芊芊找更好的醫生,好讓她儘快懷孕。杜世全可不希望,搞到最後,自己的女兒竟是隻能幫著彆人養女兒。
轎車們一前一後地開關,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就停在了翠園路5號的洋房門前。這裡雖說門牌號是5號,但其實,整個翠園路裡就隻有這麼一棟洋房。一來是因為翠園路是條小路,並不算長,二來也是杜世全財大氣粗,早就買下了這裡連著的三套彆墅,推倒重建,搞了一棟大上海也極為少見的西式大洋房出來。這裡麵,光院子和草地,就占去了一半的地方,修了噴泉水池,搞得極為奢侈。
畫兒平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氣派的房子,本以為,在杭州時住的杜家洋房已是極限,今天到了上海一見,才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了。
車子剛停下來,便有一堆下人跑了過來,開門的開門,拎東西的拎東西,一時之間,翠園路裡好不熱鬨。杜世全原本在上海就有住處,他的四海航運公司的總部就設在上海,平時偶爾也會來上海小住一趟。這次舉家搬遷過來,自然是要將在上海的傭人們全部招了過來,同時又花錢雇了不少人,來維持這座豪宅日常的運作。
芊芊等人下了車子,一齊進到了屋子裡,素卿抱著小萁,前腳剛踏進樓下大廳,後腳就叫喚了起來:“哎呀,這屋裡怎麼這麼熱啊,這才三月天哪。”
素卿這話一說,早就有老媽子過來抱過了她懷裡的孩子,笑著道:“姨奶奶這是抱孩子累著了,且先歇一會兒,喝杯茶先。”這老媽子是原本在杭州照顧小萁的奶媽,早幾日先過了來幫著一起收拾新家。
素卿得了個空,這才覺得通向舒爽了起來,走到杜世全麵前,勾著他的手臂道:“老爺,咱們去樓上看看吧。”
杜世全一向寵這個姨奶奶,大太太又是與世無爭的性格,這素卿當著大太太的麵這麼與杜老爺恩愛,也沒人說什麼,這要放在其他人家,大太太的臉,還不是立馬就得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