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鴻離開後,畫兒揮手遣走了其他的下人們,自己開始獨個兒收拾自己的房間。她第一個要拿出來擺上的,就是母親翠屏的牌位,自從翠屏死後,畫兒就一直收著她的牌位,不管搬到哪裡,都不曾弄丟過。
她將牌位拿出來,挑了個高高的櫃子,往上麵一放,然後就開始抹上麵的灰塵,一麵抹,一麵輕聲地說著:“娘,咱們又搬家了。這一回,是搬來上海了,上海真是繁華啊,比咱們老家人多多了。比杭州也要熱鬨。杜家的洋房一套比一套大,住著很舒服。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你放心,爹也很好,隻是芊芊阿姨一直沒給他生個孩子,他看上去,似乎有些遺憾呢。娘,你說,我會不會是爹唯一的孩子呢?”
畫兒在那兒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就轉身去收拾其他東西了。她的身子剛轉過來背對著翠屏的牌位時,臉上就露出了這方才很不一樣的笑容。那種笑容裡,夾雜著些許嘲諷的意味。她一麵從箱子裡拿東西出來,一麵打量著屋子裡的家具擺設。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張包東西的報紙上麵。這是一張前幾天的杭州晚報,上麵頭版頭條發了這麼一條新聞:杭州知名青年畫家汪子默,上海畫展盛大開幕在即。
汪子默?畫兒看到這個名字時,不禁一怔。這個汪子默,本是杭州人,在杭州有一座煙雨樓,和他的妹妹以及一乾熱愛畫畫的年輕人,組成了一個醉馬畫會。
當然,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畫兒的父親梅若鴻,就是這醉馬畫會的一員。而她的後母杜芊芊,也是在那煙雨樓裡,與汪子默等一乾人知遇知相,以至於引起了一場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
畫兒對於醉馬畫會,並不陌生。她在杭州生活的這幾年,一直和他們有來往。汪子默汪子璿兄妹,還有那三奇一怪四個人,外加子璿離了婚的丈夫穀玉農。這些人物,曾經在畫兒的生活裡,扮演著很不一般的角色。
但是大約三年前,汪子默一家人離開了杭州,來到了上海發展,很快,他出色的繪畫技術就得到了上海畫界的極大反響。畫兒在家時,也時常能從杭州的報紙上,讀到關於他的消息。
時過境遷,汪子默的畫是越畫越好,而那些曾經的畫會成員,卻大多已是各奔東西。三奇一怪裡,除了鐘書奇外,其他三人皆已成家立業,留在了杭州。鐘書奇因為放不下對子璿的一段情誼,追著汪家兄妹去了上海,在汪子默的畫廊裡麵幫著管理,年紀老大不小了,還沒有成家。
而當年同是子璿的追隨者的穀玉農,卻是抗不住家裡的壓力,娶了一位上海銀行家的女兒,定居了上海。隻是,他與子璿之間,還是時常糾纏不清,似乎總有一根無形的紐帶,將兩人死死係在一起似的。
這些事情,都是父親梅若鴻無聊時當閒話說給大家聽的,隻不過,說者無意,聽者卻很有心。畫兒聽著畫會裡每一個人的遭遇與變化,心裡總是忍不住冷笑著。嘲笑著梅若鴻的天真,嘲笑他的不負責任。每當他說起子璿時,總是這麼地冷靜與平和,就好像,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和他發生過什麼似的。難道說,他忘了那個叫做眾望的孩子,子璿的兒子,子璿名義上與穀玉農生的孩子。隻是,誰都心裡清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每當這個時候,畫兒就忍不住會去看芊芊的反應。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和娘去到水雲間時,杜芊芊衝著梅若鴻怒吼的樣子。她罵他停妻再娶,到處留情,罵他兒女成雙,置自己於何地。當時的杜芊芊,說得真是太對了,她完全看透了梅若鴻這個人。
可是,她看得再透,也最終敵不過一個情字。翠屏死後,她又回到了若鴻身邊,將以前他做的那些對不起她的事情,統統拋在了腦後。她的梅若鴻,又成了一個有情有義,情深義重的男人了。
畫兒每次看著這樣的杜芊芊,心中的恨就會無止境地蔓延開來。她並不恨杜芊芊搶走了她母親的丈夫,事實上,從梅若鴻離開四川的家時,就已經拋棄翠屏了。芊芊嫁給若鴻時,並不知道他已經娶了老婆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芊芊被梅若鴻給半哄半騙著結了婚的。
可是,畫兒還是止不住地恨她,恨她為什麼這麼不自愛,明知道對方跟不同的女人有過關係,明知道他已是有兒有女的男人,還是這麼義無反顧的再次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