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依萍!”畫兒也有些火氣上頭,“這錢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如果你暫時還不想讓你媽知道大上海的事情的話,你最好就收下它。”
“你在威脅我?”
“是的,我在威脅你,要不要接受,隨你的便。”畫兒氣衝衝地說完這些話,轉身就走了。這個依萍,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脾氣又臭又倔,把彆人的好心都當成驢肝肺。她真是想不通了,依萍哪裡來的這麼強的自尊心,有時候,她的自尊心強硬的,未免有些過頭了。
畫兒匆匆趕回了家,回到樓上房間裡,先沒有忙著做功課,反倒是想到了謀生之道。她覺得,自己必須想個辦法,幫依萍擺脫那個大上海舞廳。那裡麵的人魚龍混雜,什麼東西都有,實在不適合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小姑娘。而且,畫兒畢竟也有些傳統,歌女這種拋頭露麵的工作,在她看來,是有些不妥的,她們陸家的姑娘,是不應該做這樣的工作的。
可是,勸依萍放棄,是何其困難啊。就算說服得了依萍,可是,她們的生活要怎麼辦?畫兒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還沒有獨立,沒有能力養活母親和妹妹。她想去工作,想去賺錢,可是,她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會什麼謀生的技能,甚至還比不上自己那個整天喜歡幻想的父親,好歹,他畫的一手爛畫還能換點錢回來。
畫兒開始翻自己的首飾盒,裡麵的寶石翡翠倒也有幾件不錯的,她原本想著當掉去換些錢的,可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當務之急,自己似乎必須先找個工作,等生活穩定下來,到時候再勸依萍,或者直接告訴母親,讓她來勸依萍,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畫兒一想到找工作,就跳了起來,直接奔到樓下客廳,將今天所有的日報都抱回了屋裡,細細地尋找起工作來了。這報紙上麵,每日都登有不少的招工啟示,可是畫兒看了半天,發現竟沒有適合自己做的。
首先,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要求整日工作的,自己還在念書,人家也不會雇她。放棄學業的事情,畫兒不是沒想過,可是現在這種情況,與母親還沒相認,若是說綴學不讀書,可能會跟梅若鴻這個爹鬨翻。到時候要是杜家待不下去了,她豈不是要去母親家讓依萍養著?畫兒絕對不想再增加依萍的負擔,她隻希望,自己一切都安定後,再慢慢回到母親的身邊為好。
接下來找的一些夜班的工作,又全是些不正經的,甚至比依萍乾的那份還不如,雖然招工上沒說明白,但細細一看就能知道,這些工作,十有八九是要出賣身體的,這又如何使得。
畫兒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隻能沮喪地合上報紙,思量著到底還有什麼辦法。突然,她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陸振華。或許,是時候去見他一麵了,這個這麼寵愛自己的父親,一直讓自己覺得很矛盾,想到他對自己的好,畫兒就很幸福,可是一想到母親和妹妹現在處境,她又有些恨父親。為什麼,他會讓自己的妻女,過成這個樣子?
一旦想到要見父親,畫兒心裡這種感覺,就慢慢地膨脹起來,說不想他是假的,父女親情,豈是說割就能割斷的?
為了見陸振華一麵,畫兒特意找人打聽了一番,終於得知,陸振華有去郊外馬場騎馬的習慣。這對畫兒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比直接找到陸家,跟王雪琴麵對麵的要好。
因為恢複了前世的記憶,心萍的騎馬功夫,也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打聽到陸振華四月十二日會去馬場騎馬,就提前準備了一下。剛好那天是周末,畫兒起了個大早,趕去了馬場,換了一身鮮紅的騎馬裝,租了一匹馬,專等陸振華出現。
大約上午十點的時候,陸振華真的出現在了馬場裡。畫兒見到他時,幾乎有些認不出來了。七年過去了,父親蒼老了很多,原本烏黑的頭發,兩鬢間已經染了一些白色。走起路來也不如以前那麼瀟灑,漸漸地顯出老態來了。畫兒覺得,自己錯過了這七年,再見麵時,父親已從壯年直接步入老年了。
畫兒就這麼牽著馬,就在原地,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話要跟父親說的,此刻竟是全都忘了。陸振華也注意到了不遠處的畫兒,他在看到畫兒的一刹那,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看著年輕的畫兒,穿著紅色的騎馬裝,白色的馬靴,站在那高頭大馬的旁邊,他就忍不住,不自覺地喃喃叫道:“心萍,心萍。”
這兩父女,就這樣站在那裡互相對視著,對彼此都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還是畫兒反應快,及時地從自己的感情裡抽離了出來,定了定神,就牽著馬走到陸振華麵前,強忍著叫“爸爸”的衝動,客氣地鞠了一躬,然後說道:“你好,陸伯父,我是依萍的朋友,我叫梅如畫。”
陸振華直到畫兒走到他麵前,這才看清楚,眼前的這個少女,並非心萍,隻是一個穿著同樣騎馬裝的少女罷了。他聽得畫兒說自己是依萍的朋友,就點頭“嗯”了一聲,然後竟跨上了馬,理都不理畫兒,絕塵而去了。
畫兒愣了一下,隨即才跳上馬,飛快地追趕而去。雖然已是多年未騎馬了,但畫兒一上了馬背,前世那種騎馬的感覺,又充斥著整個身體了。她覺得自己簡直騎得如魚得水,技術好得不得了。
陸振華似乎留意到了畫兒緊追著他不放,心裡暗自讚歎,這個年輕小姑娘的騎術還真不錯,她不僅那身衣服像心萍的,連騎馬的技術,都跟心萍很像。當他回頭看,看著身後一路從遠處騎來的畫兒,忽然間又覺得,那姑娘似乎又變成了心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