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六十章 美人聚,風雲漸起 ……(2 / 2)

將軍媚 雲外天都 11810 字 11個月前

安逸王聽了她前麵兩句話,原本是高興的,聽了後麵一句,又不高興了,一甩手,道:“母後,皇兒剛剛擺在桌子上的百花釀還沒喝完呢,皇兒喝完了再來找母後……”

說完,向皇太後行了禮,又一陣風似地向殿外走去。

皇太後搖了搖頭,歎了一聲:“這孩子。”

安逸王的身影在門邊消失了許久,她才將目光收了回來,臉上含了笑道:“彆理他,我們玩我們的。”

太子興致勃勃地道:“皇祖母,皇孫再表演幾個有趣的。”

看來太子為了哄得老佛爺高興,倒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我朝廊下望了望,鍍金的撐架之上,以細鏈子拴著一隻顏色極為豔麗的金剛鸚鵡,渾身的羽毛仿佛經過潤染,顏色有如潑墨,遠遠望過去,便如一隻人手加工過一般,這便是太子前些日子送給皇太後的禮物。

太子引得了皇太後高興,卻是讓有些人不高興,秦詩芝哼了一聲道:“表哥,不是我這做表妹的不幫你,可你給老佛爺送的東西,那一次不摻點兒水份?上次那隻金剛鸚鵡吧,還說是隔了老遠從海上運過來的呢,是個極稀罕的物件兒,可沒過兩天,給它洗了個澡,那顏色就淡了不少,倒出來的水比我們女兒家的胭脂水顏色更深,表哥,你這隻雀兒,彆又是……”

太子的臉一下子紅了,尷尬地道:“表妹,上次那是我上了人家的當,誰知道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卻是染了顏色的?這次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兩個人雖為表兄妹,看來秦詩芝卻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江紫初卻是溫溫柔柔地道:“芝兒,這隻雀兒可不像是染了毛的。”

寧啟瑤更道:“彆說那麼多了,太子哥哥,快些,快些,多試幾次,她們就沒話可說了。”

皇太後含笑望著堂下一眾小輩,眼角皺紋都透出喜意,發絲映著堂內燈光,仿佛銀線織就,眼神更是和藹如春水融融,縱觀她的一身,我不由從心底生出感慨,她是一個懂得生活的老人,前半生輔佐先帝,掌握權勢,儘獲至尊之帝的寵愛,臨到老卻懂得適時放手,知道兒孫輩的未來由他們自己把握,但是,我心中卻隱隱升起不滿,如果不是她的放手,又怎麼會有西疆那場大禍?

我將眼睫低垂,掩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說不得,也隻能想儘辦法讓她再次出手了。

秦詩芝哼了一聲:“淵表哥,你不是說這雀兒能聽得懂人言嗎,光叫它叼兩根釵兒,有什麼意趣,如能叼點彆的東西,表妹我才真的佩服你。”

她還是在懷疑太子在桌上的釵環上動了手腳。

我卻是向知太子的心智的,以他的手段,每一步皆會精密計算,如果要弄些手腳,卻一定不會如此明顯,堂上雖是富貴滿廳,歡笑聲聲,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卻隱隱升起不安,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可真要去捕捉之時,卻是什麼也抓不住。

第五十九章美人聚,風雲漸起(5)

江紫初淺淺而笑,隨聲附和:“芝兒說得對,不如我們拿些其它輕便的東西過來,看它到底識不識得?”

寧啟瑤則迫不及待,離席向皇太後行禮:“老佛爺,侄甥女去!”

秦詩芝也站起身來:“瑤妹妹,我和你同去,定要拿些難的,彆讓他做了手腳去!”

太子無可奈何:“皇祖母,您看,表妹老是找我的岔兒。”

皇太後嗬嗬地笑:“去吧,去吧。”

秦詩芝便拉了寧啟瑤,得意洋洋地向他一挑眉,由宮人帶著,向殿外奔了去。

等著兩人的時候,太子便落了座,坐在夏候商的上首,回頭向夏候商笑道:“二弟,近幾日可拘得緊了,得空咱們邀了三弟去打打獵?”

夏候商便點了點頭,向他舉杯邀飲。

皇太後朝夏候商望了望,指著桌上一味名喚金鳳朝陽的菜肴道:“將這個菜賜給商兒吧,哀家瞧他嗓子有些嘶啞,想是這幾日風大,天氣乾燥的原故,此碟菜名兒起得喜慶,卻不過是用蘿卜鱸魚蒸煮的,正應了商兒的症狀。”

就有宮人將此樣菜肴用托盤裝了,送到夏候商的桌上,皇太後的賜菜,東西雖少,卻是極儘恩寵,她明顯地表現出對夏侯商的喜愛,夏侯商卻是榮寵不驚,隻恭敬地應了,太子臉上更是無一絲妒意,笑問夏侯商:“二弟,怎麼啦,你一向身體極好的?”

夏候商恭聲道:“可能臣弟昨晚上練武太過夜了,睡得遲,所以聲音便有些啞,不打緊的。”

皇太後賜的東西,他不得不吃,更何況她滿含了殷切地望著,夏候商便下箸吃了兩筷,這才讓她滿意地轉頭。

隔了一會兒,秦詩芝和寧啟瑤帶了兩名宮人捧了一大堆東西進來,大多數是些小物件兒,可有一樣卻是體積極大的,曾圓球形,表麵顯是絲絹製成,隱隱地看得見裡麵卻是一些類似羽毛的輕浮之物,托在手裡顯是極輕的,隨著宮人的走動,有空氣浮動,它居然也跟著向上浮了去。

太子一見那東西,便吃驚地道:“表妹,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雀兒隻得這麼大,怎的叼得起如此巨大之物?”

秦詩芝得意地道:“我可不是為難你,表哥,您瞧瞧,這東西重量可不及釵兒的十分之一,原是去年中秋之時,編演和韻大樂時的襯景,舞伎能以一根細幼發絲甩起此絹球,莫非你那雀兒的尖啄連人家的頭發絲都不如?”

中秋佳節之時,上千舞伎在朝陽殿的廣場踏歌而舞,以拜明月,纖腰彎折之時,長發甩起,係在長發的絹球便跟著隨之而動,仿若明月冉冉而升,那樣的盛景,襯著紅牆碧瓦,白玉磚石,當真美不盛收。

寧啟瑤興奮地道:“太子哥哥,這可是芝兒姐姐好不容易找來的,這個等一下才試,我們先來試試這個……”

她從宮人手裡拿了一個小小的玉色瓶子,瓶頸上係了一個紅繩。

太子便笑了:“這有什麼難的……”

話未說完,寧啟瑤便打斷了他的話:“太子哥哥,可不是要你的雀兒去叼這整隻玉瓶兒,卻是用嘴去開這瓶兒的軟木塞兒,你瞧瞧,這軟木塞我可塞得不緊,它如果能叼得下來,才真是隻聰明的鳥兒!”

這話一出,秦詩芝拍手而笑,那江紫初正飲一杯茶,笑得差點兒岔了氣,身後的宮人忙幫著拍她的後背,連夏候商都用拳頭掩了嘴低咳了兩聲。

太子卻是一臉愕然,而椅上坐著的皇太後更是哈哈大笑:“寧丫頭想的妙法兒,不錯,淵兒,她這是在考你呢,看你接不接招。”

太子苦笑,向太後深施了一禮:“皇祖母,您還跟著起哄,哪有這麼為難人的,它再怎麼聰明,卻也不過是一隻鳥兒啊!”

寧啟瑤便淡淡地道:“太子哥哥,那你承認這隻鳥兒和上次那隻鸚鵡一樣地是弄來糊弄老佛爺的?”

太子臉色尷尬,吞吞吐吐半天不出聲,過了半晌,一頓足道:“那好,我就叫它試試!”

他臉色緊張起來,指了指寧啟瑤手裡的玉瓶兒,對那雀兒講了兩聲:“瓶兒,瓶兒。”又指了那瓶塞兒,道,“塞兒,塞兒。”

然後才對寧啟瑤道:“瑤兒妹妹,麻煩你將瓶子放在桌上。”

寧啟瑤眼睛一轉:“不行,太子哥哥人太聰明了,我也弄不清楚你桌子上有沒有弄些暗示什麼的,這個瓶兒嘛,我自己拿著,它得從我的手裡叼。”

看來這寧啟瑤信奉一件事,那就是,對方說做什麼,她就不做什麼,這樣便不會上當了。

至今為止,我隻看到廳上一派的和樂融融,連殿內邊角處站著侍立的宮人臉上都帶有笑意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總感覺不安,仿佛那戰場前夕,雖是和風日麗,卻有如天邊隱有暴風暗湧。

太子臉色更為緊張,更添了些無可奈何,叫了一聲:“皇祖母……”

皇太後卻是不管的:“這個新鮮,這個新鮮,好,就這樣……”

寧啟瑤當真拿了那瓷瓶兒,讓它立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偏了頭向太子道:“太子哥哥,怎麼樣?”

她的手纖白如玉,手心更是帶了潤紅,仿如有胭脂潤染,指甲潔白透明,襯著那瑩白如玉的細瓷瓶兒,美得有如潤玉雕就,雖是年少,可身軀卻略俱雛形,清新如荷尖滴露,襯上那亮如明月的雙眸,容色確是更勝那江秦二位。

此時,太子卻是臉有難色,神色凝重,蹲下了身子,身上繡金線的五爪金龍紫袍下擺觸地,雙肘靠在案台之上,一字一句地對那雀兒道:“去,拔那塞兒。”

他並沒有打手勢,或是指了寧啟瑤那邊。

這雀兒偏了偏頭,在案台上踱了幾步,慢條理思地用啄理了理羽毛,卻是沒理他。

秦詩芝首先就叫了起來:“表哥,表哥,你那雀兒不管用了。”

說著離席湊近了寧啟瑤身邊,拿了她手心的瓶子,向太子晃道:“來啊,來啊……”

又回頭向江紫初道:“初兒姐姐,你瞧瞧,今兒個表哥是不是要丟個大臉了?”

江紫初聽了她的話,便也離了席,上前道:“太子殿下,這下我可幫不了您了。”

太子卻是不理她們的挑釁,又一字一句地對那雀兒道:“去,拔那瓶塞兒。”

第六十章美人聚,風雲漸起(6)

那雀兒卻依舊不理,隻在桌上如官老爺一般地踱著方步,不時用嵌了黑豆般眼睛的小腦袋回頭打量太子一翻,襯著太子略有些發青嚴肅麵孔,很有些喜慶,笑得她們三人花枝亂顫,江紫初更是扶在了秦詩芝的肩頭上,笑得用左手捂了自己的腹部。

皇太後卻是用放在桌旁的錦帕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

至於夏候商,嘴角是有笑意的,卻是沒有聲音出來。

正在此時,那雀兒卻是倏地飛起,如箭一般,倏地來到了秦詩芝的手心裡,一下子就以啄叼起了那個瓶塞子,那塞子塞得並不牢,但這一用力之下,卻是連瓶帶塞兒一起給帶了起來,那雀兒看來極為儘職,要它隻拿瓶塞兒,它便隻啄瓶塞兒,將瓶子帶到了半空之中,便一邊飛著,一邊腦袋左右地甩動,想把那瓶子甩了下來,如此一來,那塞得並不牢的瓶子便被幾甩幾甩,一下子被甩得跌了下來。

瓶塞兒一開,殿內便散出一股奇香,濃鬱清雅,從雀兒飛起,到拔瓶塞之時,不過瞬息時間,那秦江等三位還在笑作一團,如此一來,三人身上都沾上了那瓶子裡飛濺出來的香液。

太子雖離得有些距離,卻也濺了少量上去。

“呀,裡麵還有東西?”

“這是什麼,沾著我袖子上了。”

“哎呀,我身上也有,不過,可真香……”

直至這瓶塞一打開,我心中的懷疑卻是更深,總感覺這雀兒聽指揮得讓人可疑,而這恰巧散在眾人頭上的香水也極為可疑,可聞其香味,也不過是濃縮了的花香而已,此等香水再說了,連太子身上都濺上了,難道他害人連自己都害?

我暗暗觀察太子,一般訓鳥,多是以特定的哨音響聲指揮,要做如此即興的動作,指揮之人更要站於當下才行,唯一能做手腳的,便是太子了,可太子卻是沒有弄出什麼聲響的,他的手上甚至於連斑指都沒有戴,至於兩相配合,一人躲在暗處唱雙簧?在皇太後的宮裡麵能做如此動作,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我卻看不出他到底耍了什麼手段。

我望向太子,五爪金龍的玄色衣服將他的身形襯得如修竹一般,衫領之上的纏枝華盛隱隱而光,寬袖揚起,內襯的軟布暗金便露了出來。

桌上的雀兒踱布之間小如蠶豆的眼睛卻是反射了那抹暗金。

我倏地明白了。

不由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眸:所謂聰明如人的雀兒,卻是原來如此。

有宮人紛紛拿了浸濕的錦帕給三人擦去身上的液體,幸好這些香水無色透明,三人雖是頭上身上都有濺上,卻因隻是香水而已,氣味芬芳,卻是沒什麼大礙。

三人情緒也沒有受到乾擾,反而因身上增添了如許的馥鬱芬芳而略有些高興。

見太子這一關已過,秦詩芝便向皇太後奏道:“老佛爺,表哥這一次算是過了,但您瞧瞧,那雀兒一開始不也不聽指揮?老佛爺,再考它一考,如果能將這大絹球叼起,才算厲害呢。”

皇太後看得興致勃勃,道:“好,好,就依你,太子,最後一關你可彆丟臉!”

太子笑吟吟地拱手應了,正待向那雀兒下命令,卻見那秦詩芝慢慢地解開了那綁住絹球的細繩子,那絹球縫製的時候向裡收線,外麵是看不到接口的,那繩子綁住也不過擰了絹球的一小部分束起,收了繩子之後,那絹球就回複成圓溜溜的一團了,那雀兒如果叼的話,連個著力點都沒有,她回眸向他一笑:“表哥,如果這絹球沒有地方給它下嘴,它是不是能叼得起來呢?”

太子張嘴結舌:“你,你,你……”回頭向皇太後道,“皇祖母……”

皇太後見旁人為難她的孫兒,感覺極之有趣,生怕他丟開手不玩了,勸道:“乖孫兒,彆喪氣,你若輸了,皇祖母送樣好玩藝兒給你。”

太子恨恨地盯了秦詩芝一眼,回頭向在一邊坐著看戲的夏候商笑道:“二弟,看來隻有你能治得了她,皇兄是沒有辦法了。”

秦詩芝這才臉色一紅,朝夏候商望了望,卻是大聲道:“表哥,你要玩便玩,不玩就認輸,扯了二表哥進來乾什麼?”

太子道:“玩,怎的不玩,輸了還有皇祖母的賞賜拿,皇孫還願意輸呢!”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話,我不自覺地將目光轉向了皇太後,此時,廊柱上的琉璃燈盞被風一吹,光影搖動,卻是將帷幕的垂穗暗影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眉目之間有暗影略過,眼眸之中幽幽暗暗,可仔細看去,卻原是錯覺,她依舊是滿臉和煦慈藹,眼眸明亮若鏡。

這一次,太子卻是更為緊張,先合什向那雀兒低聲禱告了些什麼,大概是千萬彆給我丟臉之類的,後才向那雀兒下了命令,一連叫了兩聲:“絹球,絹球。”

果然,那雀兒倒真的飛了起身去叼那絹球,果如秦詩芝所願,一點著力點都沒有,叼了好幾次都叼不上去,那雀兒倒有幾分鍥而不舍的精神,一連試了幾次,到了最後,一嘴啄了下去,尖嘴居然一下子將絹球穿透,當真順勢將絹球叼了起來,絹球輕而薄,體積雖大,卻沒有什麼重量,那鳥兒展翅而起,如螞蚊擔食般頂著那絹球飛起。

廳內揚起一片讚歎之聲,皇太後高興得嗬嗬大笑:“太子,你這個雀兒當真聰明得緊,難得你有如此孝心……”說著,她的身子往描金雕花的鳳椅上靠了靠,滿臉慈祥笑意,其它的人跟著湊趣兒,殿內頓時春意融融。

卻在此時,一陣微風吹過,隻聽得呲拉一聲,那已被雀嘴啄破的絹球卻是帶也經不過那雀兒的拉扯了,響聲過後,那絹球卻是裂開了一個極大的口子,裡麵輕薄的羽毛紛揚而下,竟飄得整個殿內有如雪花揚揚而落。

大殿內染漆廊柱,大理石鋪就的地板光亮如鑒,鏤空雕花的紅木椅凳,象牙白的筷子,細白的青花瓷碗碟,披著錦衣玉縷的極貴之人,全都被這漫天而降的飛舞雪花輕拂微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