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城整齊而繁華,帶著王都特有的秩序感,顯出與其他城市的不同。
筆直的大路上,華麗的馬車向著王都北部的宅院駛去,身著藍黑朝服的俊朗青年麵色陰沉,用著樓蘭貴族特有的圓潤優雅的發音方式,低沉地說道:“雙耶為什麼會來自首?他到底在發什麼瘋?”
馬車上另外兩個官員一言不發,終於,其中一個略顯斯文的人猶豫道:“其實……這未嘗不是一種方法。”
“是,這是好方法。”師焰冷笑道,不知針對何人,“西域和大唐戰事吃緊,若不是血羅刹被急召回長安,隻怕就連這片刻的和平也做不到。剛剛安定,便開始爭權奪利,絲毫不顧懸在頭上的利劍,若沒有了能征善戰的將士,沒有了樓蘭,他尼雅就算繼承了王位,又去統治何人?”
血羅刹。
車內又是一陣沉默。
大唐國祚衰微,早已不複當年天可汗時代的威風,大唐西境——也就是樓蘭東境——唐軍一向將弱兵疲,往往不戰而潰,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隻要樓蘭願意,隨時都可以將邊境線向東推進數百裡。
可是一切,隨著四年前那個長安貴公子的到來完全改變。
沒有人想到,那個看起來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弟會有那般帶兵的能力,他訓練出的金甲騎橫掃西域所向披靡,甚至有傳言,金甲騎過萬,則天下無敵。
於是,邊境上的人送了他一個好記又貼切的稱呼——血羅刹。
馬車一頓,打破了死寂的氣氛,那個斯文的官員向車外望了一眼,恭聲道:“殿下,府邸到了。”
樓蘭的三皇子一如既往地沉穩而堅定,至少從表麵上看不出受到了何種打擊,他抿了抿薄如刀鋒的嘴唇,拉開車簾,走了下去。
另外兩人也跟了下去。
這時候又有一輛馬車停在三皇子府門前,這輛馬車低調樸素許多,但卻霸氣昂揚,車內走下一個一身便裝的中年人,一看便知是軍旅出身。
“澹台將軍。”師焰焦慮的心情總算出現幾分歡喜,他走向這個不算老師的老師,“您不是去昆侖山遊曆了嗎?何時回來的?”
“三殿下。”昔日的猛將粗豪的麵容上露出微笑,轉瞬又浮上疑惑,“老臣走到一半聽說王都出事了,所以就折返回來,雙耶他真的在逃?”
“邊走邊說吧。”常年混跡軍中,師焰對這位猛將也沒有特彆的架子,像是普通人家要好的朋友,並肩走進府邸,“現在不在逃了。今天尼雅告訴我,雙耶已經自首,恐怕再過叫幾個時辰就抵達王都了。”
“太子……”澹台長歎一口氣,“你們兄弟啊。”
師焰也笑了一下,幾分冰冷,幾分離索:“帝王家,哪有什麼兄弟?”
幕僚和副將們本都在大廳議事,一見師焰和澹台進來,場麵瞬間寂靜有序起來。師焰微微笑著算是打了招呼,一如既往地走到主座坐了下來,卻奇怪地發現大廳的偏角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白衣人。
恍若流雲的白衣似乎帶著江南柔潤的氣息,絲毫不同於西域的風沙乾燥。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帶著的箬笠遮住麵容,仿佛隻是閒看庭前花落的貴公子,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咦,這個人我怎麼以前沒見過。”卻是澹台搶先問道
師焰看著一眾屬下,果然有一個人出列解釋:“這位公子姓蕭名謫字歸塵,是雙耶將軍命令他的隨從推薦入府的。”
“雙耶?”爽直的澹台心裡有疑問便直說了出來,“也對,他既然自首,就連累不到隨從,不過他這是做什麼,為殿下招攬人才嗎?”
聽到雙耶自首,這群人也無甚大反應,想必是雙耶的隨從已經宣布了這個不好的消息。
師焰不易覺察地皺眉:“公子是大唐人氏嗎?”
箬笠上的麵紗動了動,似乎那人在轉頭看著主座上的貴族,開口道:“抱歉,我隻懂漢語。”
嘶啞的聲音讓師焰不覺愣了愣。
這時候,澹台操著一口還算標準的漢語問道:“你是準備做殿下的幕僚?”
“不。”出乎意料的,蕭謫回答,“雙耶將軍怕在下效忠殿下的敵人而對殿下不利,想讓殿下看住蕭某罷了。”
“你就這麼有本事?”澹台不屑,又有點好奇。
蕭謫慢慢走到大廳的正中,飄搖的麵紗籠罩著水一般的光華,他鄭重地行了一個樓蘭的大禮:“草民並無大用,隻想過普通的生活,還望殿下成全。草民發誓,不會效忠殿下任何敵人,否則願遭世間最痛之苦。”
“無大用?鬼才信你。”澹台用樓蘭語咕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