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淡淡笑著,仿佛一個信任下屬的主君——然而在樓蘭宮室活到今天,他又豈會信任他人?師焰用著一口及其標準的中原官話,顯然經過專門訓練:“你若真想安閒度日,又何必卷入我與太子的爭鬥?雙耶會這麼推崇你,你定然有過人之處,如我所料不錯,應當是你勸說雙耶自首的吧?”
這句話不出所料地鎮住所有人。
“是我。”蕭謫嘶啞的聲音似乎是有些黯淡,但是因為太過不真切而讓人忽略,“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師焰語氣的冰冷藏在重重掩飾之下,所表現出來的隻有威嚴和壓迫:“所以你現在還指望能安寧生活嗎?”
“當時的情況,我若不說些什麼,雙耶將軍隨時會殺了我。殿下,若您不放心,我可以離開樓蘭,永不踏足。”
師焰卻道:“為了對抗血羅刹,西域現在是一個聯盟,你能走到哪裡去呢?”
聽到血羅刹三個字,一直顯得粗豪直爽的澹台,竟在刹那間失神。
“血羅刹?”蕭謫波瀾不驚的聲音裡終於帶上點疑惑。
“就是你們大唐人口中的靖夷將軍、相府公子、一等侯爵、永寧侯秦臻。”師焰帶著諷刺,看著蕭謫的反應。
“秦臻……秦臻……”蕭謫喃喃道,忽然發出森然的笑聲,“血羅刹倒也傳神。”
這種笑,配合他嘶啞的嗓音,讓人無斷覺得毛骨悚然。
“你認識秦臻!”澹台忽然驚道。
低沉的冷笑,蕭謫漠然道:“我這等平民,如何認得大名鼎鼎的秦小侯?聽說而已。”
“血羅刹之事不必再提。”師焰揮揮手壓住廳內細碎的議論聲,目光有如刀鋒看向廳下靜靜而立的白衣人,“我不管你是何人,現在所想何事,你既然站在這裡,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禮節的最基本,就是把你的箬笠拿下來。”
說著,一枚飛刀從他手中射出,寒光閃爍,一刹那間劈開蕭謫的麵紗而不傷人分毫。
飛刀與裂開的箬笠同時落地。
感到了那股淩厲的氣息,蕭謫閉上眼睛,身形卻沒有顫動分毫,當他重新睜開眼睛,隻看到一室驚豔的目光。
隻有澹台不為所動,似乎真像佛家所說的看美人如看白骨。
事後有人用膜拜的口吻問澹台怎麼能做到那麼鎮定,澹台將軍卻理所當然地說,自從跟秦臻那混小子待了一年,看誰也都那麼回事了。搞得那人無話可說。
如果非要文縐縐地形容的話,大概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蕭謫白皙的容顏帶著中原南國的柔媚,讓他看去恍然如妖,這個少年睜眼,奪去了一室的華光。
“勞殿下親自動手,歸塵之過。”他躬身,看不出是嘲諷還是真心悔過。
“這裡的規矩,我會找人慢慢教蕭公子。”說著,樓蘭的三皇子揮揮手,“府裡還有幾間客房,來人,送蕭公子去休息。”
蕭謫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師焰幾眼,那眼光寧靜漠然,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祈打量著掙紮在凡塵的芸芸眾生,讓師焰感到一陣恍惚,仿佛在不知何時陷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歸塵謝過殿下。”脫身無望,蕭謫也沒有太多的失望,隻是在踏出廳門之時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幽幽歎息,“我本以為三殿下是不一樣的……”
“你說什麼?”站在門邊的澹台驚愕地回頭,麵帶疑惑。
“一些感慨罷了。”蕭謫對他微微頷首,不停步地離開廳堂。
澹台皺著眉頭,目光顯得茫然,似在追憶著什麼:“奇怪,真是奇怪。”
“此人來曆不明,深不可測,您也覺得奇怪?”師焰笑著問道。
“不是的,我覺得他長得三分像秦臻。”澹台脫口而出。
廳堂裡傳來眾人生不如死的□□聲,連師焰嘴角也有些抽搐:“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看誰都像秦臻?”
澹台愛慕大唐的永寧侯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起初還有政敵以此攻擊,國王也屢次訓斥,但後來次數多了,大家都麻木了。畢竟年輕俊美、心高氣傲的秦小侯怎麼著也不會看上澹台大叔的。
“不過,”師焰轉瞬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蕭謫的身份,還是要仔細查查。好了,現在雙耶下獄,我們該想想下一步如何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