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暮色四合,琉璃宮燈掛,靡靡絲竹音。閣樓亭台中來往的宮女絡繹不絕,一個個都穿著統一的淡紅色宮裝,梳著瑤台髻,臉上略施薄粉,雖不見得多美,但如此多的年輕女子在一起,也不失為一道風景線。她們手中都端著鎦金的托盤,頭微低,邁著細細的碎步向燈火通明處走去。
今日是朔寒十八歲生辰,軒榭閣中坐滿了後妃與夫人,我掛著矜持的微笑來往於眾人之間。好不容易有了空閒,我抬頭向隻有一水相隔的軒然宮正殿望去,清晰的看見所有人掛著虛偽客套的微笑向朔寒獻上一件又一件昂貴的壽禮。朔寒今日頭戴一頂白玉冠,冠上鑲嵌著五顆南海珍珠,穿著明黃色長衣,正中用金絲繡著錦貂,怒氣昂揚,生出幾分天家威嚴,外罩同色銀鼠褂,腳蹬一雙銀白色緞麵軟靴,五官堅毅俊朗若神人,嘴角掛著笑,星眸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光芒。他旁邊站著兩個人,身著華麗卻不張揚,和朔寒談得很高興的樣子,看樣子應該是方邵偃和方邵華。朔寒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朝我這邊望來,我心一驚,趕緊看向彆處,忽略了朔寒眼中越來越濃的笑意。
“桑姑娘對太子倒是情深意重啊。”轉過頭看見納蘭浣蕙掩唇輕笑,已微微有皺紋的眼角笑起來卻也極是嫵媚。
“哪裡哪裡,不及皇上和娘娘伉儷情深。”此話一出,席上就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納蘭浣蕙的臉色很不好。皇上這幾日不知因了何事,竟都沒有召見納蘭侍寢,而是日日歇在皇後的軒鳳宮,此舉一出,倒讓一些趨炎附勢的人停住腳步想了想立場,也讓後宮流言頻出。要知道以往皇上每隔兩三天就要去納蘭浣蕙的軒福宮,現在這番舉動,倒讓人摸不清頭腦了。
“桑渝,那麼久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死了呢!”薇湮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怒氣衝衝的瞪著我。
我一瞧,今日薇湮更是亮麗。頭挽飛天髻,插一隻反綰蝴蝶點翠釵,不知是哪兒位手巧的婢女給她垂下的鬢發上係上兩根絲帶,整個人更顯得飄飄欲仙,額上是同色花鈿,遠山眉,丹鳳眼,天宮巧,桃花妝,臉在燭光的照射下更加美豔不可方物。一襲大紅色衣袍,上麵繡著玉色纏枝薔薇紋,披著雪山天狐皮製成的大衣,紅與白相稱,真真是個妙人。“你今天很漂亮嘛!”我由衷的稱讚道。
薇湮被我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本……本公主一直都很漂亮。”
我“撲哧”一下笑出來,這個公主還真是單純的可以。
薇湮臉騰得紅了,她生氣的跺一腳,瞪我一眼,就走向彆處。
“薇湮倒是難得的真性情,可惜了。”皇後走過來輕聲在我耳邊歎息。
我一驚,剛要下跪,皇後就阻止了我,“你既是皇兒的人,就不必那麼多禮了。還是一同欣賞表演吧。”
我向台下望去,果然表演已經開始。
台子是搭在水中央的,幾根兒臂粗足有兩人高的蠟燭立在舞台兩旁,照的台上瀲灩生輝。正在表演的是宮廷裡的舞姬最拿手的賀壽舞,身姿雖然妖嬈,比起妖來卻仍少了那麼一點媚。舞姬中有個女子長得倒是是個可人兒,眼波含笑,眉目含情,鵝蛋臉,杏仁眼,柳葉眉。不過……為什麼她用的起千金一隻的蘭玉釵?
舞畢,那女子邁著細碎的步伐走到台前,微微行禮道,“民女錦玉泓參見太子。”聲音雖不大,卻能讓坐在湖兩旁的人都聽得清楚,眾人驚訝。我有點明白這個意思了,錦玉泓是兵部尚書錦書閔的女兒,錦書閔這個人為人處事圓滑,耍些小聰明,雖是兵部的,卻一直與方家來往不算密切,今日這番用意,想必是看著皇後風頭正盛,便想將女兒下嫁給太子,尋個依靠。太早蓋棺定論,這種人終究不能成大器。我在心裡默歎。不過照今天這個架勢,朔寒定會娶了錦玉泓,這樣不僅能讓錦書閔不再搖擺不定,而且也能定了保皇黨的心。
孰料,朔寒隻是頓了一下便微笑著說,“錦大人的女兒真是國色天香。”便沒了下文。錦書閔愣了,錦玉泓呆了,眾人默然了,誰都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如此乾脆的拒絕,我也有些懵了。皇後麵色平靜,雙目卻隱含不滿與疑惑,似乎她也不明白朔寒為什麼會這麼做。氣氛冷場了三四秒後,又立刻熱鬨了起來。特彆是納蘭浣蕙,整張臉都要笑爛了。
“皇弟,我府中有一舞姿絕佳的舞姬,今日你壽宴,我便特意讓她排了舞蹈。不知皇弟可願觀看?”一位身著墨綠色衣袍的翩翩公子向朔寒道。“二皇兄客氣了,既是二皇兄精心準備的賀禮皇弟怎敢不接受?”朔寒滿臉笑容。我心裡有些激動,看來蘿斕就要出場了,不知道這次她會帶來什麼舞,若是好看,趕明兒讓她教教。而此時宦官已經把對麵人說的話轉訴給在座的人,大家也都不無好奇的往下看。
蘿斕出場的造型很好很強大。先是一陣花瓣雨,接著她坐在四個人抬的轎子上從空中緩緩降落,她穿的像一個出嫁女一般,大紅袍子上繡著幾隻媚態縱生的狐狸,頭戴鳳冠,指甲用鳳仙花染出鮮豔的顏色。轎子剛一落地,蘿斕就從轎中緩緩走出,身體隨著呼吸一顫一顫,好像怒放的花兒開在枝頭迎風擺動,本就魅惑的臉在燭光的照應下更顯得妖豔非常,她頭微偏,向我調皮地眨眨眼,我回以燦爛的笑容。忽的,她從袖中甩出兩根火紅的絲綢,身子急速後退,在樂聲響起的一刹那停下,接著開始在台上跳起舞。她的身子隨著樂聲的快慢而晃動。樂聲緩慢,如清泉細流,她也慢慢舞動身軀;樂聲漸快,她便開始快速揮舞著紅綢,直到整個人都漸漸隱沒在深淺不一的紅綢中,不一會兒,樂聲又漸漸慢下來,她也輕輕點著步伐。直到最後舞蹈結束,蘿斕倒在一片紅綢中。
大家似乎都被這舞給狠狠地驚豔了一把,很久沒回過神來,呆呆的看著台上,隻有朔寒一個人一臉奇怪的表情。這也不是他的錯,誰叫帝王星能看透妖的本質,試想,要是你看到一隻狐狸在台上扭著小胳膊小腿的,那……真是太美好了……
後來我曾問過朔寒,每天看著我的原型在你身邊晃悠,不覺得很詭異很惡心麼?朔寒白我一眼,一副你真沒文化的表情,道,“我可以控製自己的思想,不想看你原型時自然就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