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妹妹想家了?”
“嗯,你想不想?”
“不想。”悠然答得毫不猶豫。
見我望過來,她笑:“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個令人想念的家。相比起來,我更喜歡現在這樣,隻有我和妹妹兩個人,住在一個屬於自己的殿裡,三餐固定,每天不用乾什麼事,這比在家裡,好太多了。”
聽她這樣說,我鼻子有點發酸,之前她們在太傅府到底過的是怎樣悲慘的生活?
捏著她的手,我無聲安慰,她回捏我一下,又是一笑:“瞧我,怎麼說著說著又說些掃興話。有酒有月,沒有音樂怎麼成,雅然,給我們吹段簫助助興吧。”
雅然從袖中取出一管碧玉簫,悠悠吹了起來。
一時間,大家都沒有說話,隻聽簫音悠揚婉轉,這個月夜越發清幽寂靜。
一曲終了,我沉浸在連自己也說不清的傷感情緒中,久久不願回神。
“啪——啪——”
兩聲突兀的巴掌聲突然響起,待我們轉頭望去,隻見一人踩著月光,從殿門口走進。
“太子哥哥!”
首先出聲的是雅然,她幾乎是從椅上跳起來奔了過去。
太子笑聲低沉:“才幾日不見,你這一曲《相思賦》越發精進了。”
“比起太子哥哥,雅然還差得遠呢。”站在他麵前的雅然,渾身透出女兒家的嬌羞,隨便哪個人一看就能知道她對太子心存愛慕。在後宮,是嚴禁太子與秀女有私情的。太子這麼晚來這裡,可是也對雅然美人存著同樣的愛慕?我是不是在無意中得知了什麼不該得知的秘密?
不安地看了眼悠然,隻見她抿著嘴角麵色凝重,她想的恐怕比我想的還要多。
悠然起身走到太子麵前,不露聲色地將雅然擋在身後:“不知太子殿下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太子笑嗬嗬:“聽到簫音就過來了,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說著,他越過悠然朝我這邊走來,看到桌上尚未怎麼開動的菜肴,他不請自坐,笑問:“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若是各位不介意,我一起加入可好?”
雅然正說“當然不介”,悠然就打斷道:“更深露重,太子殿下還是早早歇息的好。”
太子不以為意,他自行倒了杯酸梅湯,舉杯時,他朝我望來:“白姑娘呢,也會勸我早早歇息嗎?”
原本想努力隱在黑暗中,結果還是被認了出來,我囁嚅道:“呃,我,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在我很孬種地朝殿門逃跑時,太子歎了口氣:“看來,除了雅然妹妹,其它人都不歡迎我。”
我不敢接腔,隻在經過悠然時,朝她抱歉地揮揮手,然後腳下不停地繼續逃跑。
跑到殿門,我忍不住回頭,想看太子是不是識趣地起身打算走人,沒想到一看,他竟仍穩穩坐在桌前,甚至取了筷子徑直吃了起來。
害怕看到不該看的秘密,我迅速扭轉頭,繼續跑,結果剛邁過門檻,就撞進了一團黑影裡。
“啊”一聲,我嚇得心差點從嗓子眼裡飛出來。
被撞的黑影穩穩立著,我卻被震的往後一退就要跌倒在地。
“小心。”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那團黑影突然長出了手向我伸來,隻覺腰間一緊,我被托了起來。
這個聲音,我認得,比起早上,它又沙啞了幾分。
他將我立穩在地麵後迅速後退一步:“抱歉,嚇到了你。”
我忍不住好奇:“你怎麼在這裡。”
對方沉默,無意回答。
想到可能問了不該問的,我忙擺手:“啊,你不用告訴我。再見。”
在我提著裙擺打算再次狂奔時,他開了口:“外麵有侍衛,不要又撞了人。”
“呃”,沒想到他這麼好心,我跑了兩步又折返回去:“喏,給你,潤嗓片,一天含兩片,很快就好了。”
把瓷瓶塞到他手裡,我轉身就跑。
出了水汀殿,果然在附近的路上站了兩排待衛,我不敢久留,腳下不停一口氣回到雲汀殿,直到進了我的東殿,我才敢停下喘口氣。
捂著胸口,心跳得好厲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緊張,不過是為了感謝他的好心提醒禮尚往來而已,怎麼反倒像是做了壞事?不知道他會不會吃潤嗓片,下午無聊整理箱子時隨手就將小瓷瓶放在了身上,其實我沒打算給他的,隻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還是給他了。唉,這麼愛多管閒事,要是被娘知道了,肯定又要數落我。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我一直在奔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四周一片黑暗,隻有前方有一點光,我朝著光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可是無論我怎麼跑都無法靠近那抹光,我又急又渴,喉嚨似被火燒了般疼痛,突然,我手腳開始不聽使喚,跑起來同手同腳,一直原地踏步,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猛一下子,我又能正常奔跑,離那抹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原來那是一個出口,我高興地揮舞著手臂衝過去,當整個人沐浴在光亮時,身後的那片黑突然就收縮收縮成了個人形,有個沙啞的聲音平板地說:“白姑娘,你我無怨無仇,你為什麼害我!”我一回頭,隻見聞人不惑一身黑衣站在我身後,他手裡舉著我給的瓷瓶,滿臉胡碴,麵無表情:“你為什麼害我,為什麼害我,為什麼害我……”
驚出一身冷汗,醒來時窗外發白,新的一天,又已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