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好幾天，我都沒再見到悠然雅然姐妹。
每天早中晚，我都去叩水汀殿的門，可殿門緊閉，無人應答，竟好似無人居住般，令人心生疑惑。
揣測著那天晚上我離開後水汀殿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想找人打聽又怕禍從口出給她們惹麻煩，無奈之下，隻能勤跑幾趟，祈盼著或許哪天我一叩門就能聽到悠然的聲音。
這樣過了大約六七天，又一天清晨當我從總膳房出來，打算像往常一樣在湖邊涼亭用完早膳再回去，隻是沒想到，當我拐到涼亭時，卻見亭子早被人占用，裡麵坐著四個男人，個個麵色凝重，不知在說些什麼。
在宮裡就是這樣，不知道何時何地就會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我腳下一縮就打算悄悄離開，哪想到大哥卻發現了我，在他向我看來時，其它人也都偏過頭望了過來。
我微微彎身行了個禮，進退兩難間，隻見大哥起身朝我走來。
幾日不見，平時俊逸疏朗的大哥略帶憔悴，眼中帶著血絲，好像幾日幾夜未曾睡好的樣子。
到了我麵前，大哥又技巧性地擋在我身前，遮去身後男人的窺探。
“你來這裡做什麼？”大哥問，聲音竟也微微沙啞。
我解釋：“食盒太沉，每天早上我習慣在這裡用過早膳才回去。大哥，你是不是病了？”
大哥接過我手中食盒掂了掂：“確實有點沉，明天我找人定做些輕的來。以後，不要再到這裡用早膳，從總膳房出來，早早回殿裡呆著，沒事儘量不要出來。”
“怎麼了，宮裡發生什麼事了？”我一下聯想到悠然姐妹：“是不是太傅的雙胞胎女兒出事了？難怪我這幾天去水汀殿老找不到她們。”
“她們沒事”，大哥道：“隻是去服侍皇後而已，以後你也不要去水汀殿打聽，少和宮裡人接觸。”
“不是說從西華門進宮的秀女不用去服侍妃子嗎，為什麼……”
還想問詳細點，可大哥輕咳一聲打斷我的話：“以後你就知道了，大哥沒時間細說。過兩天我要出趟遠門，大概一兩個月後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人在宮裡多當心。”
“哦”，我悶悶地應了一聲。
拍拍我的胳膊，大哥安慰：“彆擔心，隻要你彆在宮裡亂跑，不會有事。”
話是如此，可是，還是很失落。以前因為知道可以時常見到大哥，所以感覺比較安心，大哥是我和宮外的家聯係的橋梁，如今大哥一走，這橋梁一斷，我覺得自己就像被拋在無人的湖麵上，茫然四顧，無依無靠。
“還有，以後不要隨便給人東西。”大哥又提醒。
我茫然：“什麼？”
不知怎的，我感覺大哥有些不自在，他偏開頭，輕聲道：“你是不是給了聞人不惑一瓶藥？”
我一驚，難不成做的那個夢應驗了，我錯把毒藥當靈藥給他了。
“他，他還好吧？是不是我闖禍了？”
“沒有。”大哥回轉頭，定定地望著我，不知是不是我看錯，那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有點讓我看不懂。
“藥效很好，他的嗓子已經恢複。”
“哦”，我放下心來：“那就好，我還以為……”
瞟了眼大哥，我住了嘴，要是讓大哥知道我做了那樣奇怪的夢，他肯定又要說我。旁人隻道大哥沉默寡言，其實隻有我知道，有時候大哥真的很愛嘮叨。
“大哥怎麼知道我給了他藥？”那個藥瓶很普通啊，應該不至於讓人看出來是我給的。
“十二生肖的藥模是你進宮前剛推出的，目前還沒有其它藥房模仿。”
原來如此。
唉，難怪娘總說，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跡可尋的，千萬不要存僥幸心理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你和聞人不惑說過什麼沒有？”大哥又問。
莫名地，一股熱氣瞬間上湧，我感覺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沒有，那天隻是碰巧身上帶了藥，聽他聲音那個樣子，就順手給他了。”
大哥“嗯”了一聲，沒再追問，隻是伸手入衣襟摸出一個小瓶來：“那藥給了他，你需要的時候怎麼辦，我找四娘又要了一瓶，今天遇到你正好給你。以後，不要把自己用得著的東西送人，記住沒？”
捏著藥瓶，我用力點頭，隻差熱淚盈眶：“嗚，大哥，你對小妹這麼好，你不在的時候，小妹一定會想你的。”
大哥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彆開臉：“好了，你趕快回去，不要在外麵逗留。”
“嗯，大哥出門多保重。”
一直到我拐彎，大哥仍站在原地擋住身後的一切，這種保護，讓我心裡暖暖的，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這些年，大哥將我和我娘的表裡不一看得比誰都清楚，可他從不揭穿，不但不揭穿，甚至在我們露出破綻時會幫著打掩護。我常覺得，在骨子裡，大哥其實是個冷漠淡情的人，連對他親娘，素來都是冷冷的能不接觸就不接觸，可是對我們母女，他卻是真心誠意地給予愛惜和保護。真是何德何能，得此大哥，實乃我白玉無瑕三生有幸。
捏著仍帶著大哥體溫的藥瓶，我又想起小時候生病不愛吃藥的糗事。
娘說我輕易不生病，一生起病來就可惡地犯渾，讓人恨不得將我綁床上暴扁一頓。有一次，大哥把娘做的藥丸給捏成星星和月亮形狀，他哄著年幼的我，耐心十足。在小孩子眼中，當苦苦的藥丸變成了可愛的玩意，吃藥很容易就變得不再可怕。
病好後，我就愛上了捏藥丸，把藥丸當成泥巴，捏成各種稀奇古怪的形狀。我那位很會賺銀子的娘，從中受到啟發，很快在藥房推出專門給小孩子吃的可愛藥丸，全是我捏的成品。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娘數銀子數得眉開眼笑，破天荒地誇我聰明有藝術天份。
後來，我捏煩了，任娘怎麼哄我也不乾，娘拗不過我，就不再強求。當然，那隻是我以為的不強求，哪曉得娘是個狡猾的狐狸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給我找了個雕木頭的師傅，還美其名曰：“你不是想將來當木匠嗎，看，娘對你多好，有求必應，你一定要好好學，不要辜負了娘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