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早就過了早朝時間,我直覺應該去乾侖宮。這一路走的極為通暢,夏國士兵如同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鎮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對我和念儘歡都視而不見。
看來毓陽已經擺平皇城守軍了。
等我趕到,毓陽帶著一群人已經衝進了乾侖宮,整個乾侖宮中沒有一個夏征的護衛。一群皇子公主站在皇帝麵前。毓陽帶來的侍衛左右兩邊按劍而立在宮殿兩邊,神色嚴肅,麵部緊繃。沁月屠城站在毓陽身後幾步遠,而墨雪則側靠著乾侖宮的白玉柱,臉上沒有表情,渾身充斥著煞氣。墨雪的身後也站著兩個人,仔細一辨認,我不免吃了一驚。哥哥和爹!
隻見哥哥雖衣著完好,但是右臉頰上仍有一條泛烏的鞭痕,低斂著頭;而爹更是一身袈裟,光光的頭頂還有六個戒疤,手上不停撚動著一串瑪瑙紅的佛珠,同樣恭敬地站在墨雪身後。
按住心裡的驚訝,念著首要任務,我很遠便瞧見了毓陽的身影,擠開擋在我前麵的人,徑直走到毓陽左後方,湊到毓陽耳際輕聲冷笑:“毓陽,你就不怕我回不來嗎?”雖然身體大不如前,但是還是能明顯到毓陽肩膀顫動了一下,隨後恢複正常。
不知聽出我話裡麵的諷刺意味沒有,毓陽隻是說了句“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便不再搭理我。
此時被團團包圍的夏征渾身犯軟,一群佩劍侍衛突然闖入嚇得夏征一個重心不穩,臉色蠟黃地躺倒在躺椅上,兩鬢斑白,雙眼儘是血絲,眼白發黃,儼然一副病態。
“你,你們想乾什麼?想造反嗎?”夏征不具任何威懾力的話讓毓陽臉上的諷刺意味加倍,夏惑立於毓陽右側,我立於毓陽的左側,忽然覺得這一幕情景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我以前有如此跟皇帝對峙過。
毓陽嘴角勾起一抹媚人的笑,冷卻讓人寒入骨髓,沉澱下來的氣勢瞬間壓到了強弩之末的夏征,“父皇,你看不出來兒臣這是在逼宮嗎?”
毓陽說的風輕雲淡,而皇帝顯然也沒想到毓陽會如此坦誠,指著毓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毓陽很是滿意夏征的反應,冷眼看著自己親生父親最後的下場,而這個下場,是自己親自給予的。
“你以為我是真的以為盧太醫會真的開藥抹除我的記憶?父皇,你可能不知道,你最為信任的盧太醫是蘭姨手下的人。”
“蘭姨?蘭若?你的娘親?”夏征睜大渾黃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毓陽的臉,企圖拆穿毓陽的話。
一聽到‘娘親‘二字,毓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迸發出了殺氣,“閉嘴!你根本不配叫蘭姨的名字。我不想蘭姨成為我的娘親,蘭姨也不願有我這個女兒。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把我和蘭姨聯係起來的不是血緣,而是對你共同的仇恨。父皇,你對兒臣十三生辰時做得事兒臣可是記得牢的很。”
毓陽說的事我並不知道,但是我能看到夏征的臉上明顯有了畏懼的神色,“父,父皇當時是喝醉了…”夏征正欲狡辯,毓陽毫不客氣地打斷夏征的話,“喝醉了?二十年前你是用了這個借口將蘭姨困在宮中,並以全不知情還在為你守江山的倉央將軍兩父女為要挾,逼得蘭姨留在宮中,受儘恥辱地生下了我。蘭姨逃走了,我十三歲了,模樣與蘭姨越來越像了,你竟然還想用這個借口?!我是你的親女兒啊!如果不是二皇姐不顧性命的闖了進來,我….二皇姐撞破了你的事,在被你流放的途中處死了。你知道當我從盧太醫口中得知這些事後我的感受嗎?我覺得我很臟,因為我的身體裡還留躺著你肮臟的血。二皇姐死了,二皇姐和四皇兄的生母辛妃因為二皇姐求情被你打入冷宮,不到半年便香消玉殞。後來蘭姨讓盧太醫找到我,跟我說了計劃,我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三門派預謀造反,煉製仙丹,孤竹國的來犯,這不過隻是我們布下了一盤棋,我們,你最親近的人,要你輸掉你的性命,還有你死都不肯放手的江山。”
正當壯年的夏征此時已經不複神勇,身子如今衰弱的不行,就像隨時都要去了一樣,如同前幾天的我。
一直站在旁邊的夷安也忍不住走了上來。隻見夷安眼睛紅紅的,看向夏征的眼神中一眼望去儘是滿滿的恨意,“夏征,你以為你做的事真沒人知道嗎?倉央將軍一生為了夏國的江山,最後卻落得斬首示眾的下場。倉央將軍手下的五卿你也以各種仁義道德的幌子受到旗下,又怕他們要殺你為倉央將軍報仇,強迫他們吞服毒藥。你以為你的毒藥對所有人都有用?威逼利誘真的能得人心?你派出五卿追殺倉央飛雪,一出去就叛逃了兩個。五卿之一的霧生不知所蹤,金鞘也詐死,化名蒙檀追隨倉央飛雪。剩餘的三個和倉央飛雪打鬥卻也隻是同倉央飛雪兩敗俱傷,隨即五卿的水藏也離開五卿,最後隻有剩下的兩個才回到你身邊。父皇,你最近服食的丹藥,可是最近才真正解毒的木藤和風吹為了回報你這些年賜予的混著毒藥的解藥而特地調配的,兒臣日夜服侍父皇服食丹藥,生怕父皇一時疏忽,忘記服藥。聽說這種藥一開始可以讓人精神百倍,隻是等到了一定的時候,比如說現在,父皇請放心,兒臣等定會厚葬父皇的。”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可是你父皇!”
“為什麼?”夷安笑得陰森,笑容裡卻含著無儘的悲涼,“為了我含冤而死的皇姐,為了差點被你羞辱的元平,為了失去母妃和姐姐的四皇兄,為了恨你入骨的蘭姨,為了被滿門抄斬的倉央家,為了燎兒關被你視如猜草菅的士兵,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夷安憤怒的話語字字如刀劍般,刺的夏征體無完膚。眾叛親離的夏征,懷著同樣恨意的眾人,我卻始終覺得少了什麼。一個很重要的人…
蘇蘭若。這個陰謀的始作俑者,興許是受了幻覺亦或夢境裡倉央飛雪的影響,現在一想到這個名字就有種我一直強迫自己漠視的感覺出現。我從沒見過蘇蘭若長什麼樣子,但是我總覺得我應該知道她長什麼樣。
興許夷安三公主真的有預言的特質,或者說是烏鴉嘴,夏征倒坐在躺椅上,眼神怨恨地盯著自己的一乾兒女,說不出話來。
粗糙的皮膚下筋脈攢動,夏征的臉由蠟黃便的灰敗,眼球外凸,臉部的青筋暴起,像是被誰掐住了脖子,在大部分人曲膝的恭送下,走完這輩子的最後一段路程。
夏國的皇帝就這麼死了,死在自己的寢宮之中,死在兒女的麵前,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一群跪地的人在毓陽的帶領下紛紛起身,而剛站起來的夷安卻又走到方才沒有給夏國皇帝下跪的墨雪麵前又跪了下來,叩首,“謝謝蘭姨給夷安這次機會。”
墨雪淡淡地‘嗯’了聲,夷安才從地上起來。神色說不出的敬畏。
蘭姨?墨雪是…!
墨雪歎了口氣,歎氣中那種無奈和期盼我全能感受到。隻見墨雪揮揮手道:“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