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墨雪口中的‘你們’裡麵包不包括自己，一大部分人退出了殿堂，念儘歡和屠城抬著夏征的屍體也退出了乾侖宮。哥哥也退出了大殿，臨走的時候，朝我彎腰行禮。

此時的乾侖宮裡麵，就隻有我、毓陽‘墨雪以及爹，或者叫蒙檀。

究竟是…怎麼了？

許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墨雪對上我的眼，那眼裡一直壓抑的感情讓我看了個清清楚楚。

墨雪輪廓邊緣摸索著，一點一點撕掉人皮麵具，逐漸的，柔和的麵容呈現入目，一張比毓陽還要美上幾分的臉讓我呼吸一滯，不是為了那美貌，這隻是為了熟悉的感覺。後腦像被誰猛地敲了一打悶棍，思緒全無。

蘇蘭若苦笑著走過來，顫抖的手撫上我的臉，煞白的臉滿是淚痕，眼帶幽怨目含欣喜地望著我。我心疼地凝視著她的臉，眼角眉梢，每一條輪廓都是那麼熟悉，我卻偏偏記不得何時，在哪裡見過。仿佛從未見過，又仿佛認識了千年，我知道，她不是毓陽，朦朧中隻聽到熟悉的讓我想流淚的聲音輕輕扣住了我的心弦，“記起我了嗎？我的飛雪。”

心口很疼，就像心臟彆一塊塊撕下來，又一塊塊地填回去，鮮血直流。眼淚不受控製地秫秫往下掉，一顆一顆砸下，沾濕了她溫暖的手。摸著她眼角微微的細紋，我仿佛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我不知道她等待我憶起過去的這一天等了多久，但我知道，隻要我記不起，她便會一直等下去。

眼睛蒙上了層水汽，我後退一步打掉蘇蘭若的手，近乎有些咆哮：“讓我離開鳳凰山，是你設的計謀吧？讓我幾經生死也是你的陰謀吧？！”我該是憤怒該是怨恨眼前這個人，可是，我能感受到的隻有憤怒，卻沒有恨？

蘇蘭若並不在意被我打開的手，毫不避諱地直視我的眼睛，聲音故作平靜，“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可是不這麼做你會死！”蘇蘭若想伸手再次觸碰我的臉，卻又怕被我打開而止住了動作，“飛雪，我一直在你身邊，救你的娘親是我，給你玉佩的道姑是我，同你比賽的木姑娘是我，默默守著我的飛雪是我，蘇蘭若從不曾離開倉央飛雪，也不會允許倉央飛雪再離開蘇蘭若。”

默默守護著倉央飛雪，墨雪…

身體裡是什麼蠢蠢欲動，我張合著嘴，望向毓陽，看見的卻是毓陽不再看向我，流著淚絕望的雙眼，你是早就知道了什麼嗎？為什麼你不敢看我？！

我…是誰？Lance？蒙鳶？還是倉央飛雪？

蘇蘭若身邊的蒙檀雙手合十，眼神悠遠而慈悲的看著我，又不像是在看我，嘴上念念有詞，“阿彌陀佛，同命身魂歸了。”

我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呼吸一下子有些接不過來，“你說什麼？”

蒙檀垂下眼簾，臉上沒有表情波動，對我一鞠恭敬道：“借屍還魂是種西域禁術，小主此次假借同命身還魂，本就有駁生靈有生有滅的天理，若是不曆經幾番生死劫，在小主醒過來的五年後仍會死去。”

我上前用力抓住蒙檀的雙臂，因為過於激動而有些氣喘，捂著嘴咳嗽了半天才好了點兒，“你是什麼意思？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是誰？！”

蒙檀被我搖的東搖西晃，身上的袈裟扯的衣冠不整，他卻仍保持著臉上的平靜，解釋道：“十八年前和尚遵照小主的意思將蘭小主帶到鳳凰山等待小主回來。可是一直不見小主回來，蘭小主忍不住便親自同和尚去尋找小主，在尋找的兩年後，卻在蒙古隻找到了小主的墳墓。蘭小主一心尋死，和尚打昏了蘭小主才將蘭小主帶回鳳凰山。也許是天意，和尚一回到鳳凰山就在湖邊發現了小主的同命身。蘭小主醒來後就立刻讓和尚去林子裡和尚的師傅來山上，施了借屍還魂的禁術，這才用這具才死去沒多久的身體為主子續命，可能是小主離世的時間太長了，施術後過了三年小主才醒過來。蘭小主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擁有彆人記憶的小主解釋，隻能以親人的身份呆在小主身邊，一過就是三年。借屍還魂是禁術，用了它就必須付出代價，小主若是不去經曆幾番生死磨難並且挺過來的話，五年後一樣會死去。蘭小主也沒辦法，隻好讓小主離開鳳凰山渡劫，順便收拾掉害死小主的皇帝。”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可是看著蘇蘭若眼中溺人的深情，最後我還是不曾道出一字，隻在她

的瞳孔裡找到了自己的模樣，那樣深刻清晰的映在她深深的眼眸，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刻印刻在我觸及不到的靈魂深處上的女子。

蘭若掙脫了我的手，退出到了幾步之外，就那麼靜靜站在那兒。毓陽也跟著退後幾步，同

蘭若站成一排，那兩雙同樣倔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兩張極為相似的臉，無奈中帶著痛苦，“我一直堅信你會記起我，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你，經曆的劫數裡麵還會有情劫。而且那個人…”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經曆了這麼多，我現在的腦海記憶混雜，倉央飛雪的記憶，Lance的記憶，蒙鳶的記憶，每段記憶裡都

銘刻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蘇蘭若、Lopez、夏毓陽。可我的靈魂隻有一個，隻會接受不是我的記憶，選擇真正屬於我的記憶延續下去。

無論我是誰，我選擇了你，就不會後悔。

我深呼吸，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到她的麵前，輕柔地抱住她，吻了吻她柔軟的耳垂，在她耳邊呢喃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