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道:“秦王奮六世之餘烈,終得天下江山,自封始皇,其後所做之業績能稱得上前無古人的共有七條。一為對文化製度的全麵統一,即書同文、度同製、車同軌、行同倫;二為廢分封,立郡縣,重構中央集權製度;三為焚書坑儒;四為修建靈渠;五為修建長城;六為南征南越,七為北擊匈奴。這其中第三條與第五條自古爭議頗多、功過參半,姑且算得一分;第二條不過是為了他自己的統治;第四條與第六條則是他統一六國後野心膨脹下的延續,唯有第一與第七條算得上是有功少過,因此總算一分吧!”
“……”皇帝默然,按她這麼說,這個人基本上沒啥優點了。
“那七分過呢?”算了,有始有終吧!
陶花失笑道:“既言三分功,那剩下的豈非就是七分過了?父皇還想聽我重複少輔提到的他那些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的事跡嗎?”
皇帝聞言怔愣了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語氣不善地道:“榮華,你這是誆朕?”
呃!她又摸到老虎屁股了?不妙不妙!
“父皇可否再聽兒臣一言?”陶花摸了摸鼻子趕緊討饒,眼角餘光落在某人因一時情急跨出而未來得及收勢的一隻腳上。
墨羽塵有點無語地盯著她,這丫頭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禮謙三分,見了誰都是這個毛脾氣,該說的話非要人逼著才肯說出來,不該說的話就是死命拉著也會一不留神從她嘴巴裡跑出來,真是不怕她不說話,就怕她說錯話!不過,她今日的表現實在是有些超乎他的預想了……
“你倒是給朕個合理的解釋!”皇帝那邊也不客氣。
“父皇,您認為為君者當為其何?”陶花不答反問道。
“自然是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皇帝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嬴政有做到嗎?”陶花反問,“在成就帝業之後,為江山他算是儘力了,為社稷卻是難說,為黎民百姓根本遑論。大興土木、勞民傷財雖隻有八個字,若拿它所犧牲的人數與戰死的人數相比較,那恐怕要令人咋舌。況且,秦國一統之事,雖說必然,卻也偶然,追溯逆源,若有些微偏差,那之後統一的有可能是趙國、魏國、齊國、楚國或者任何其它,而對黎民百姓來說,這有什麼不同呢?更或者說,統一不統一又有什麼區彆呢?”
“這……”
“嬴政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卻不是人人心中的好皇帝,他在位了十一年,引來的多是罵名。父皇今日若問我秦王朝統一之功過,那我是可以很斬釘截鐵地說,千古霸業、莫大於功。但父皇現在問的是‘嬴政這個人如何’沒錯吧?”
“……是沒錯。”
“所以,就他個人而言,除了做到身為君王應該做的事,更是做了許多不利於民眾的事,這也直接導致了秦帝國最後的覆滅,正所謂成也秦王敗也秦王,予他三分功績,已是極多的了。殊不知在他豐功偉業的背後,是多少無辜民眾的血汗與眼淚,他引以為傲的江山底下,又埋葬了多少戰死沙場而不得裹屍還鄉的忠將義士。一將功成萬骨枯,千古一帝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得來的?”
“……”
一室的謐靜,那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千古一帝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得來的?”激蕩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魄,無人不斂眸深思,這錦繡河山的一隅,是否也有自己的一份辛勞呢?
“那依你所言,秦朝最後的滅亡便是他一人之過了?”最後還是皇帝大人打破了沉寂。
陶花笑道;“是,也不是!”
“怎說?”
“他沒多生幾個好兒子!”
“……”眾人啞然。
皇帝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哈哈大笑道:“榮華,朕算是被你說服了!有女如此,朕甚感欣慰啊!哈哈!”
“那……父皇您也不會再追究兒臣們私自出宮玩耍之事了吧?”陶花趕緊順著杆子往上爬。
“嗯……不但不追究……”皇帝從懷裡掏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玉佩道,“朕還要賞你一物!今後帶著這塊玉佩,便可自由出入宮門,無需再做那翻牆越壁之事。”
“真的?”陶花眼中頓時星光大現,皇帝老爹,您真是對我太好啦,哇哢哢!
“謝父皇恩典!”她抹了抹差點口水橫流的嘴角,正欲伸手去接……
卻聽皇帝又道:“每月限用一次。”
吐血……
我說爹啊!不帶這麼折磨人的吧?剛給糖又說隻準舔一口,您讓女兒情何以堪!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陶花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收好,並未多注意皇帝身後那些因為這一場有心無意的答辯而不同程度改變的目光。尤其是秦子敬,他此刻無限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皇上竟會對她的那些謬論大加讚賞?自己幾十年的寒窗苦讀難道都白費了嗎?(子敬同誌,你跟她計較,隻會被無限氣死啊……)
最後,這一天的考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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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然與皇太子陶思源並肩走在回東宮的蜿蜒小徑上。
“皇兄可是在思索榮華公主之事?”陶思然見其兄從方才明辨園出來後便有些消沉,遂問道。
“是啊……”陶思源歎了口氣,道:“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還有一位如此伶牙俐齒、才思敏捷的皇妹!”
陶思然無奈搖頭,他也是最近才發現她的與眾不同的:“可惜她未生成男子……”
陶思源卻笑道:“也幸好她未生成男子!”
陶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