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是……程岫一下子哽住了。

在這個餐桌上，和往日沒什麼差彆的下午，他突然進入了工作時需要努力培養才能擁有的那點“文人氣息”。矯情又自然，仿佛一個哲學家鄭重地下著定義，又是一位老師向迷惑的學生耐心地解答問題。更多的，隻是一個老男人突然襲上的疲倦和無力，緩緩地道出心中的感悟。

愛就是……喜歡了一個人很多很多年，直到絕望。

啊？楊歡無法理解這麼悲傷的話。

程岫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輕鬆地笑道，騙你的。

切。楊少爺對於某人將他當小孩子看待的事實非常不滿。他一扭頭，很是傲慢地說，不問你了。反正你也沒有過什麼戀愛史，估計自己也不知道吧。

哈哈哈哈，楊歡得意地笑，是獨屬於男孩的，勇敢而新鮮的活力。他身上有著程岫永遠奢望而不得的東西。

小鬼走了以後，程岫把東西收拾了一下，擦擦手，坐到了電腦麵前。

他看了看時鐘，此時七點半，比約好的時間還早了半小時。於是打開了書櫃，架子上滿滿的都是書，新的舊的，自己的彆人的，看了一遍就過和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的．．．．．．但要找的書不在這裡。程岫彎下腰，打開底下一個單獨小櫃子，先抽了一本出來，想想索性把裡麵的幾本都搬了出來，放在寫字台上。

明亮的燈光下，是已經很少見到的整整齊齊的手工包裝封麵。淺色的牛皮紙很耐磨，又不容易臟，上麵有程岫用黑色鋼筆寫的書名。他翻開其中一本，手指輕輕滑過裡麵的內頁，肖飲兩個字躍然紙上，熟悉而刺眼。

這些書的作者都是同一個人。

社裡的作者有誰出了書，都會禮儀性送上一本，所以很少有人會單獨收了一套彆人的作品。何況都是習慣了透過冰冷的屏幕閱讀的人，看多了密密麻麻的印刷小字反而眼睛會有些疼。

程岫還記得，剛剛買回這些書時，是包好了直接放在書櫃裡，但隨著一本本的增加，乾淨而用心的整理在書櫃裡太過顯眼，朋友來玩時總會很驚訝的說，原來你喜歡肖飲啊。

很單純的話語，可是程岫聽了一兩次後就忍不住把書偷偷藏了起來，哪怕經常拿出來放進去的很麻煩。他意外的沉迷於這種偷偷摸摸的遊戲，漸漸地有種悲哀的快感浮上來。真正的做賊心虛也不過如此。

雖然書裡的內容很熟悉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再看看，心裡找著借口，真要合作的話了解彼此的作品很重要啊。

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直到企鵝頭像滴滴滴地亂竄一陣，他才慌忙合了書，把注意力轉了回來。熟悉的鱷魚腦袋在晃動，點開來是友好的招呼，“(*^__^*)阿岫，我來了。”

程岫有種瞬間穿越的錯覺。明明老大不小的男人了，平時也是正兒八經的樣子，居然喜歡這種小女生之間流行的文字表情。

他突然就不那麼緊張。

這次談話挺愉快的。甚至很儘興。

許是涉及了本職工作的原因，對方意外的公事公辦，誠意十足，沒有一點平時的戲謔和捉弄。程岫漸漸放下了防備，試著專心投入其中。他熟知肖飲的思維方式和寫作習慣，但他同樣堅持自己的特色，兩人在不同中尋求平衡點，默契十足。第一次與人合作，才發現這樣有趣。一個很小的細節可以引發激烈的討論，進而在討論中碰撞出各種大膽新奇的念頭。

程岫迅速進入了狀態，直到像個毛頭小子，為小小的問題聊得熱火朝天，香煙早被隨手滅了，手指敲得鍵盤劈裡啪啦響。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坐在馬桶上的那一刻，仿佛比賽後的脫力感驟然襲來。他不去想這是否是因為這個特殊對象的原因，隻知道自己很享受這片刻久違的感覺，以為早就離開的創作激情又回來了，作為一個作者，沒有比這更讓人歡欣的事情了。

起碼這一刻，他感激那男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也許肖飲的可怕就在於此，他可以對一個不熟悉的人造成最致命的打擊，同樣也能輕鬆給予那個人最莫大的快樂。

即使這是一次動機不明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