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癡人 如今,正是陽……(2 / 2)

“爹爹又不是秦逸,你又怎知他不會愛上薑氏?”黃蓉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透露著不解。

杜雲歎了口氣,站起來,道:“先回去吃飯罷,晚上我再說罷。”

“可是!”黃蓉還想開口,卻被杜雲一個輕飄飄的眼神住了口,那眼神,遠不是這個年齡的黃蓉能夠理解的。她隻能在心中默念:雲姨。。。。。。。。

之後二人如何穿越桃花陣,就不囉嗦那麼多了,反正這兩個人都是熟門熟路,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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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黑了,明月高懸,夜黑如墨。杜雲和黃蓉躺在一起。

“說罷,你想聽些什麼?”雖已是深夜,杜雲眼中依舊清明,不見絲毫倦意。

“就說說我娘是怎麼跟爹認識的罷!”黃蓉雖然武功不高,但對自己爹娘的八卦還是極為上心的,所以眼中也不見倦意。

“師兄遇見你娘時,剛滿三十。我那時便是師兄的跟屁蟲。那日,我們路經一處,名字我也叫不上來,反正是一人跡罕至之處。忽然聞得人聲,我和師兄便隱逸了身形,躲在樹蔭之中查看形勢。隻見一群武林人士圍著一個姑娘,看衣著不像是中原人士,周圍還有死屍,看衣著應是與那姑娘一路的。”說到這裡,杜雲頓了頓,看著懷中黃蓉稚嫩的麵容。

“那便是我娘了罷!”黃蓉轉了轉眼珠,附手笑道。

杜雲輕輕刮了一下黃蓉高挺的鼻梁,笑罵道:“你這鬼靈精,師兄教你奇門八卦之時怎不見你反應如此敏捷。”

“這等事情,隻要腦子正常便定可猜的出來。快說快說,接下來如何了?黃蓉的眼睛亮晶晶的,即便在昏暗的房間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師兄他從一開始對衡姐兒便是特彆的,其實細細想想,這些年來,也隻有四個女子近過你爹的身。”杜雲回憶起往事,不由得輕笑出聲,“你娘、我、你,還有高綘婷前輩。真正整整動了情意的,僅你娘一人耳。”

“高綘婷又是什麼人?”小孩子的注意力總是極易分散的,這時,黃蓉的注意力便已轉移到了高綘婷身上。

“高絳婷無骨驚弦引,康雪燭素手著清顏,你可曾聽過?”杜雲笑問。

“???”黃蓉滿頭霧水的看著杜雲。

“高絳婷無骨驚弦引,康雪燭素手著清顏”,說的是兩個驚才絕豔,並稱當世的人物。

中唐時期,歌舞琴棋,書畫工筆的技藝之多之精,遠遠超越了曆代。宮廷之中有玄宗李隆基一手栽培的梨園子弟,有安祿山、楊玉環的胡旋疾舞;武林之中更是高人輩出,公孫一脈的劍舞、吳公道子的書畫、掌上乾坤的雕鏤、酒中仙人的詩句,件件皆是一時無兩。但天寶以來,風華最著的卻始終是兩個人,當時的江湖中人皆稱他們為“無骨驚弦,素手清顏”。

高絳婷出身揚州七秀坊,是公孫大娘收養的孤兒。受天資所限,體質柔弱,所以《霓裳羽衣》身法無法修習到高妙境界,因此未得師傅公孫大娘傳授公孫劍舞中的高超劍術。但她雙手天生軟韌,柔若無骨,艱辛鑽研之後,在箜篌演奏之技藝上早已傲視群芳。

箜篌弦數曆來為弦樂之冠,極難彈奏,五十五弦幾乎已是高手極限,我自己也是至多隻能彈七十弦罷了。但高絳婷以一雙秀手竟能獨引七十六弦尚且遊刃有餘,著實讓我自歎弗如。一年中秋,高絳婷儘邀名士,在揚州七秀坊內獻奏一曲,曲消音散良久之後,眾人仍是呆若木雞。在場之人不乏見識廣博之輩,如此音色竟是無人可以形容,更有多人數日流連於七秀坊不忍離去,但求再聞一曲,無骨驚弦之名遂天下皆知。自此之後,廟堂江湖,高門名士爭相入坊,往往求一曲而不得。

康雪燭本乃萬花名士,以雕琢美貌女子聞名於世。天寶元年七月初五(公元742年),康雪燭初履萬花之時,以落星湖中之水和湖底泥沙揮手雕就了至今還馳名江湖的“貂禪拜月”,從此聲名響徹天下。那貂禪本乃豔蓋古今之美女,容貌之佳,人道竟能令天上明月也不敢與之相顧。但沉魚落燕,閉月羞花本是虛無飄渺之說,江湖人士無緣得見,隻能想象了。

卻道七月初五那日,康雪燭從晨間開始雕起,及至晌午,身形乃成,隻觀其形,周遭眾人目光皆已無法旁移,待到康雪燭手中刀工入顏,揮手之間,麵目明了,眾人更是顛倒。待到定睛看時,那秀目依稀傳情,神色渾然迷離,身姿隨和風微動,眉眼之間,竟似有無數厚意輕愁未曾言出。盛夏之際,晴晝海萬花儘皆盛開,竟也無法掩住那泥沙所為之人的絕世風華。旁觀諸人無不目眩神迷,眾人皆言若是西子複生,隻怕也不過如此了。工聖僧一行觀後,久久無言,唯留有四字評語:“雪燭素手,境入微毫”。

從此康雪燭入住萬花,每日閉門研究雕工。

康雪燭一雙手修長圓潤、細膩光滑,他每日都要以秘製藥膏浸漬雙手數次,膚色白皙異常,手上筋脈清晰可見,全然不似男子之手,工聖言之“素手”,就是緣於此處了。康雪燭另有一樁怪癖,琢磨之時從來不喜有人在旁觀看,於是東方宇軒特開放一隱蔽居室供其鑽研。他每出一作,必然名動江湖,萬金難買。

時過不久,江湖之上不知為何將兩人相提並論,勝傳“無骨驚弦,素手清顏”之名。康雪燭聞聽此事,不解何等絕佳技藝竟能淩駕自己之上,遂出穀赴七秀坊一會高絳婷。一曲之後,驚為天人,據說當日康雪燭曾緊盯操弦高絳婷之手,喃喃言道:“天下再無如此妙手”,後人聞之,無不歎惋。他更將高絳婷邀入萬花穀中,要為她專雕一像。此作若成,可說是江湖之上技藝聲名最勝的兩人合力所為。此事經好事之徒口傳,半日之間無人不知,於是六月初四康雪燭攜高絳婷回穀那日,萬花穀中佳人名士雲集,其中不乏江湖豪傑、大派高手、名門公子、深閨佳麗,眾人齊集萬花穀康雪燭屋前,以待一觀絕世無雙的高絳婷之像。

眾人苦等至夜,儘皆不耐之際,隻聞屋中高聲長笑之音,音中悲傷與愉悅之意皆有,矛盾之處,難以言表,眾人好奇之心更甚。稍頃之後,康雪燭推門步出,不答眾人之問,縱身倏忽遠去,眾人這才知康雪燭武學之技竟也極為深湛,觀其輕功,隻怕不在穀主東方宇軒之下。卻問康雪燭所雕人物之精細,已至不可思議之境,但為何隻雕女子,不雕他人,世人隻以為他偏愛美人,但實乃另有彆情……

康雪燭本是出身隱居東海之武學世家,說來倒與當時的萬花穀穀主東方宇軒頗有些淵源。他家學淵博,尤愛人物雕塑,三旬之前,其所雕之人,男女老弱皆是惟妙惟肖。他與妻子文秋伉儷情深,恩愛非常,誰想文秋紅顏薄命,竟然芳齡病逝,康雪燭亦是一癡情種子,用情之深,人所難及,經此一事竟至神智恍惚,竟然一病經年。待身體好轉,心中苦痛卻仍是半分不減,遂決意為妻子雕琢一舉世無雙之遺像。不料窮儘心思雕琢之作,竟然無法合乎其心意,隻因在他心中,妻子無異世間最為美好溫婉女子。他無法窮儘人像之美好,隻是責怪自己技藝未精,於是離家遠赴中原,修習技藝。

世人多愛美厭醜,本乃人之常情,康雪燭更是追求一完美之人,他想要所雕之像美好至難以增減半分,但此等技藝,世間從來未現。康雪燭整日尋找美貌女子為其塑像,正所謂百尺竿頭,難儘一步,一直未能成功,煩惡難忍之下,他終於想出一個法子:他捕捉山中走獸,以利刃入之,逐個而解。刃入蹄腿肌理之時,他手上便感悟其筋肉質地;鮮血流出之際,他便觀之色澤明淡;刃貼骨骼之時,他便察其體格壯弱,待有所感悟之後,再以刻刀雕之,果然大有進境。如是經年,康雪燭所雕走獸飛禽幾可亂真,但人物雕塑仍然進境甚微,蓋因鳥獸之筋絡骨骼,畢竟與人差異甚大,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裡,何況他是如此要求完美之人。

於是康雪燭另起一念,他彆離深山,出入江南煙花之地,看到中意女子便設法掠去,與走獸一般逐個而解,細細研究,以他家傳武學,竟無人發現。如此數年,他所雕女子,已是神容並似。此時康雪燭又尋一法,他四處尋找世間相貌完美的女子,但人體部分出眾已是難尋,身體各部位儘皆無可挑剔之人實在罕有。康雪燭聞聽萬花穀中人才鼎盛,遂投奔萬花,待聲名廣播之後,行事更是方便,四處尋找各部位完美之人,攜來穀中琢磨。數年之內眼耳口鼻,腳腿胸臀各種優異之部位皆已被他尋覓,唯有一雙妙手尚無著落。隻因康雪燭自認自己的妙手要比天下女子更加無缺無憾,想要找到更佳之手實在太過困難,幾次欲引刀入之,又唯恐手上筋肉散儘,隻餘骨骼後無法再現絕世工藝,躊躇反側,始終難決。

待到康雪燭得見高絳婷引弦輕柔的無骨之手,慨歎上天果然不負他這般苦心。欣喜若狂之下,生怕天下再無此等機緣,於是當即引高絳婷入穀,大功告成之後,飄然遠去…… 此時屋外眾人湧入屋中,卻見高絳婷被縛於床頭,早已痛暈多時,雙手筋肉已儘為利刃所下,鮮血淅瀝滴下,眾人儘皆駭異無比,霎時間驚叫之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床旁卻另立有一女子,正舉步迎客,她白衣素裙,形容溫婉,雍容含笑,在這樣情景之下卻是詭異無倫,細看竟是一具雕像,卻半點也不似高絳婷。床旁遺有康雪燭手書,書到末頁仍墨跡芳香,儼然是剛剛書就,“真水無香”四字赫然其上,緣來緣去,儘在書中。原來床旁所雕便是康雪燭亡妻文秋之貌,他解離天下美貌女子,終於大徹大悟,方知文秋其美在於情,而不在於容。此像寥寥數刀,粗刻淺劃,卻能儘現文秋之容,真耶假耶,卻是冷暖自知了。

經此一事,世人多以為箜篌妙技從此絕跡人間,聞者無不歎息。不想高絳婷身子雖弱,卻是外柔內剛的女子,她經醫聖孫思邈精心救治之後,忍痛苦練,半載之後,箜篌之音竟然複現人間,技藝更有精進,隻是那琴音之中多了殺伐之氣,聞者心驚魂動。她和康雪燭在小室究竟經過了何等驚心動魄之事,外人莫知,至於無骨秀手,高絳婷複出之後以袖掩之,卻是無人再有機緣得見了。”待一個長長的故事說完,杜雲發現黃蓉竟睡著了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杜雲歎道,走下床,幫黃蓉蓋好被子,也不敢大聲說話,隻是輕輕的問:“師兄,故事可聽完了?”

門外,一個青衣人站得筆挺,卻不答話,臉上帶著寂寥。方才,阿雲的蓉兒的舉動,讓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阿衡。阿衡若是還在,想必也是會這樣待蓉兒的吧。。。。。。

忽的,想起了昨日醉酒時看見的阿衡的幻影,憶起她帶著笑意叫著自己“藥師,藥師。”憶著這一切,他仿佛有些癡了。

黃藥師不禁喃喃念道:“衡卿如晤:

孤島寂寂,冷月冥冥。徘徊街下,輾轉難眠。卿歸黃土,於今六年矣!桃花影落,人麵不知何處去;碧海潮生,雲輦更曉駐誰山?蓬萊路遠,幽冥日近。衡卿,他日相逢,還識故人否?

自卿謝世,餘已無心人寰;擬與同歸碧海,拋卻紅塵滾滾。奈蓉女初誕,依依膝下;不忍令繈褓失怙,故忍心使卿懸望。為女負妻,餘之過也,然不意卿棄我如斯!悠悠生死彆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憶卿當日,工巧無倫,慧絕當世。性靈如卿,何至沒入黃土即無聞!玉簫聲咽,夜夜為卿一弄響;長歌悲嘯,每至香塚淚千行。卿忘我否?卿忘我否?

蓉女初長成,其美也似卿,其慧也似卿,婉轉嬌憨亦如卿。卿忍棄夫,安忍棄此閨窗弱女?生而知父,不知有母,但識母乃畫中人,衣炔飄飄不履塵。自於卿繡齋習針織女紅,每問於餘,使七尺男兒執針鑿,卿之過也!又敏而好學,常指齋門聯問,餘但唏噓,不能為答。“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絲思之諧,幼女何能知也!又嘗言:“人皆謂朝思暮想,必有所致;我於亡母,未嘗一日忘懷,何竟一夢皆無?可是我已有雲姨之故?”餘自負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幼女一問,竟慘然不知所對。仙凡之隔,竟至於斯!衡卿,衡卿,於心何忍!

憶當年縱橫天下,逐鹿中原;掌劈處落英繽紛,指拂到春蘭弄影;彈指間群雄束手,按簫時鬼神皆驚。名列五絕,號為東邪,人曰空戴俠名。俠之大者,為國為名,餘豈不知?輿圖換稿,山河變色,我獨無情?武侯雖得其主,不得其時;奇謀複國,可憐無用。鐵索橫江,孫郎良苦。朝秦暮楚,不過南柯一夢;荊軻專諸,無非為人斤斧。俠之大者,不過如是!是以慕重陽之高風,未肯附驥;欽武穆之遺書,不為留顧。謗言四起,我獨仰天長笑;眾口鑠金,不屑辯白一語。

反思當日所為,今猶不悔,亦自笑年少輕狂,不知人生在世,猶滄海一粟。然獨卿與雲能知我於旁門左道之中,亦正亦邪之充,托以終身,明以大義,卿亦巾幗丈夫者也。知音高誼,終身感佩,常不去心。隻擬琴簫相和,笑傲此生,更無他求。誰想天妨慧質,妙齡竟至早夭;智計絕世,難救賢妻性命。衡卿,衡卿!拙夫號為藥師,其實糊塗一世!妻尚不保,何敢言他!力有時而窮,天命鐘不可違。數載情深,一旦歸於黃土,餘心之痛悔,百身莫贖!

風月無情人暗換,舊猶如夢空斷腸。青帝輦至,白守猶未識光陰荏苒;東君駕上,夜吟竟不察壺漏聲長。桃之夭夭,年年歲歲花相似;香塚默默,歲歲年年枉懸思。衡卿,衡卿!忍心至斯,棄我如是! ”

杜雲也站在門內,聽著黃藥師對衡姐兒傾訴相思之情,竟不覺流下兩行清淚來。

可悲!可憐!可歎!相伴二十一載,竟還比不過一個相識三年的,已化成黃土九年的女子!這讓從小便心高氣傲的杜雲怎樣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呢?杜雲癡癡的笑著,無聲的哭著。

一對癡人,門裡門外,都默默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