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蓮華正把密商當數學方程來解。

寫在構成法陣的每條直線上的密商，決定了整個法陣的每個點上魔力的流量、流向與種類。它跟蓮華很擅長的解析幾何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性，隻是表達方式不同，而且過於複雜。

把解到一半的方程丟開是一件很讓人難受的事，聽到響聲，蓮華幾乎是脫口而出，“姐，門鈴響了。”

然後才想起來，蓮衣已經不在了。

她略有些黯然，隨即拍拍臉調整一下表情，讓自己微笑著，起身看了一下外麵。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那人月光流瀉一樣美麗的銀色頭發，和一身暗夜一般的黑色袍子。

不是認識的人……難道是推銷員？附近的推銷員貌似都知道，依娜有收集最新魔法產品的癖好，卻沒有相應的鑒彆力……所以時常拜訪。

蓮華掀開窗子，探出頭去。海風吹過去，揚起她的黑頭發，她的笑容看上去很清爽。

“小姐，依娜不在，您改天再來可以嗎？”

蘭斯洛從院門外抬起頭來。

這一日陽光明媚，天空蔚藍，海鷗展翅高飛。院子裡花樹蓬勃、生機盎然。潔白的牆壁掩映在藍天綠樹中。那個女孩子從閣樓窗子裡探出身，窗邊牽牛花纏繞，鮮活嬌嫩一如她的笑容，綻放在清晨的海風和陽光裡。

蘭斯洛有一瞬的恍神，夢裡那些模糊的東西忽然間清晰起來。他遮了遮眼睛，幾乎笑出聲來。

……怎麼會找得這麼辛苦

“小姐？”

“我是你的新家庭教師。”他控製了表情，抬頭說道。他的聲音清冷裡帶著些沙啞，冰雪一般，“拉昂沒提醒過你嗎？”

“可是他說……”來代課的人是個超級強大的鬼畜男……這種男人難道不該是那種帶著金絲框眼睛，有笑眯眯的眼神，一看就很儒雅溫柔的大叔嗎？

看著樓下少年精致的麵孔、纖細的身形，蓮華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可能長成這種模樣……”

蘭斯洛額角跳了跳，但是——今天心情好，他決定暫不跟她計較。

開門讓蘭斯洛進來時，蓮華還是有些疑惑。

“真的是代課老師嗎？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值得信賴的說。

蘭斯洛沒有多話，手一抬食指伸出，一個標準的初級法陣就出現在他的指尖。

雙循環嵌套六芒星的基本陣式，省略了如尼咒文和元素密商……蓮華回憶著課本裡的內容——咒文可以臨時讀出來，效果雖略有降低但影響不大。沒有密商的話，就要純粹靠魔導士對元素的精密操控能力。不過這種陣式對微操要求不高，因為這本身就是釋放型法陣，隻要魔力足夠強，威力就不會很低——

所以海姆瑞的學生最愛用這種法陣釋放火元素，用於戰場轟炸。

蓮華在腦子裡複習著，她注意力太集中，雖然看到蘭斯洛嘴唇開合，甚至聽到他清楚、緩慢的說出每一個字符，但還是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語，“原來法陣寫出來是這樣的啊……”

——她還從沒這麼近距離的、清楚的觀賞過呢。

當她想伸手戳戳看的時候，“啊！”——一個小小的風球從蘭斯洛手指尖飛出來，直奔她的眉心。像是被彈了一個大腦瓜，蓮華猝不及防後仰著摔在地上。

蓮華委屈的捂著額頭，疼得眼淚汪汪，“你好小氣，我隻是想想而已，又沒說出來。”

但是蘭斯洛沒有回她的話。

明明剛剛還像融化的山泉一樣，雖然表麵冷淡，但情緒還是很愉悅的……為什麼不過放了一個小風球，眼前的人周身的氣場就成了徹底的冰天雪地？

蓮華很敏銳的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你應該聽拉昂說過了吧，我完全不會魔法……”

——難道是因為她這麼輕易被打中，所以生氣嗎？

蓮華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這個人身上冰冷的情緒，簡直像是要從裡到外否定她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因為這麼輕飄飄的理由。

“老師？”她試探的叫了一聲。

——拉昂為什麼要介紹這麼陰晴莫測的人來？

蘭斯洛沒有回答，隻是再次伸出食指指著她。這次蓮華完全沒看清法陣，她耳邊全是冰雪劈啪的碎響，喉嚨外的皮膚被寒氣激得緊縮起來，她很長時間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有風吹過去，冰麵上反射的陽光恍花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根冰錐，尖利的一段正對著她的喉嚨，相聚不過分毫。

蓮華噤聲。有些難以置信的仰望著蘭斯洛。比起她倒在地上，被銳器比著喉嚨的狼狽姿態，蘭斯洛乾淨從容得像舞會上的王子殿下。

蘭斯洛收回了手，冰錐瞬間碎在風裡，有涼涼的碎屑落在她的脖子和臉上。

“真的是一點魔法都不會嗎……”蘭斯洛像說一個實驗結果那麼平淡的說道。

蓮華並沒有忽視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表情。

但是比起他的失望，她的憤怒卻是完全抑製不住的。

“我剛剛有冒犯你嗎？”她質問。

“沒有。”蘭斯洛像是完全沒看出她的惱怒，平淡的開始帶手套。那是一雙造型奢華的黑軟皮手套，緊貼皮膚，隻露出最外麵的五個指節，皮麵上繁複的限魔槽裡填充得全是昂貴的銀水晶，是凱爾文鍛造室目前效果最好的魔力限製器，“魔力是一種潛力，在突如其來的危險中最容易爆發出來，所以我剛剛試探了一下。不用這麼生氣，我如果真有惡意……”黑色的手套襯得他的指尖削蔥一般白嫩漂亮，他俯身，伸手去碰蓮華的脖子。

蓮華伸手一擋，頭向後躲開——

蘭斯洛酒紅色的眸子在背光處有些陰沉，他頓了頓，直起身體，冷淡的繼續道，“你那裡，現在會有一個洞。”

如果是放出那個小風球之後，他這麼解釋，蓮華一定會相信。

但是剛剛他臉上那種冰冷的表情，分明在說：如果擋不住，那就真的刺穿好了。

隻是不知道是什麼促使他在最後一刻停手。

蓮華戒備的站起身，與他保持著距離。眼神不信任的緊緊粘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