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灰色的衫袍倏揚：“你且隨我來。”

我雙手撐地支起身子，緊隨著師父的腳步，垂首斂目，腳下的路似曾相識的兜轉，然而步子來去迂回，卻是蒙了心竅，麻痹五感。

師父的房間——格局較之方才那婦人寄寓的草廬相差無幾，一方桌正對房門，供奉著一木雕的菩薩，神態豐腴，麵目慈祥，桌下鋪展軟褥。

師父跪下叩拜，我不敢稍怠，匍匐著身子唇語經文。

師父的聲音悠悠傳來：“蓮徑歸途約會蓬萊，篤信皈依心至靈山。你與我打坐片刻，參悟此理。”

我直起身子，與師父一同跪在軟褥之上——平日裡的早課不過是半個時辰，燃香五回即告結束，我無法確定時間的長短，那種揣測人心的未知讓我恐懼惘然，我不懂師父用意何在，卻明白如此種種陌生的情緒也許是人與生俱來的，非為佛門所有。

房外響起晚鐘，雙腿早已了無知覺，維持著合掌跪坐的姿勢，最讓我痛苦的並非疲憊，而是被人看透的浮躁。

“阿清，”師父與我相隔不過一指之間，然而我卻覺得她與我距離很遠：“果報循環是為天道，何謂天道？”

“世事如棋，雲雨無常是天道。”

“既知無常，何以任其迷惑而不自知。”

我猜不透這句話是怪罪我救人，還是埋怨我叢生雜念。

“劣徒知錯，請師父降罪。”我移轉身體，向她叩首時，頭腦裡一陣昏沉，手腳僵硬而沉重。

師父喟歎：“種結善因本為妙緣，然……”她轉換了話題：“阿清，為師並無責怪之意。為師隻問你一句，佛前打坐可有收獲。”

“弟子佛緣尚淺，還望恩師指教。”我不敢說出自己的心不在焉，思緒若脫兔一般，無止息的野/浪。

師父說道：“世間萬物總有正反兩麵，正邪善惡本屬雙生，你看這菩薩眉目和善，然而它的反麵——”師父緩緩站起，抬足上前，伸手將菩薩的正麵扭轉。

我張了張嘴，壓抑著恐懼的泄露。

菩薩的反麵是一尊惡靈像，麵露七目，目目迥然，貪婪，□□，癡妄，嗔哭，怨毒，憤怒，嫉妒，似揉世間醜惡之欲於一身，無可救贖的頑靈。

師父續道：“神靈尚且有善惡兩麵，因緣之會亦自當如此，你那日救人之時，可曾想過？”

“即便想過，阿清依然不改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