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靜靜地躲在校園的角落裡,一遍又一遍地聽著同一首歌,記憶不斷翻新,重演,然後消沉,在音樂裡她看見了自己卑微的過去,迷惘的將來。每一片落葉都能帶走一份生機,每一次飄零都會麵臨一種死亡,自己比風葉還輕的生命,像隻流浪的蝴蝶,美麗的外衣下是風乾了的寂寞,飄逸的翅膀隻是為了驅趕心底的寒冷,卻始終帶不走記憶中的那些陰霾。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有些人還是一直活在過去裡,即使走了很長一段路,還是徘徊在原點,不回頭,怕一回頭就看見過往的辛酸,不得不回頭,因為有些記憶隻有不斷的重複,不斷地翻新才會那樣鮮明地悲哀,才會那樣痛苦地明了,你知道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說的傷,就像每一個天使背後都有一個不可言說的惡魔的影子。
“這不是朝陽的女朋友嗎?”有人從走廊上進過,不經意間向昏暗的教室瞥了一眼,竟然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不會是被甩了吧?”“誰知道,朝陽換女朋友就像換衣服,被甩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其中一個冷笑道,“有鄔芸芸撐腰又怎麼樣,還不是那樣?”“你們最好彆亂說話,朝陽可不是好惹的。”其中一個膽小的害怕地道,“聽說昨天他就把一個惹毛了他的人打了個半死,現在還在醫院觀察呢!”“聽說她一進A高鄔芸芸就罩著她了,”雖然聲音很低莫若還是聽見了,“不會真的是拉拉(女同性戀)吧?”“就算是又怎麼樣,隻要朝陽還對她有意思,鄔芸芸還不是得一邊站著?”有人羨慕而欽佩地道,“這一帶,我還沒聽說過有比朝陽更厲害的呢!”“朝陽再厲害又怎麼樣,人家喜歡的是我們任然學長,”有人諷刺地道,“才子佳人聽說過沒有,朝陽不就會打嗎,人家還不稀罕呢,聽說昨天在球場上莫若喊了一下午的學長呢,氣得朝陽恨不得將任然學長抓在手裡打個半死!”“聽說就是因為朝陽喜歡她而她喜歡的是任然學長,所以朝陽發飆了才會把我們學校打了個三比一的是不是?”好奇的家夥就是喜歡崇拜偶像,“我要是能將任然學長打個21:46就不錯了,居然有人能將學長打成21:86,真是太厲害了。”“聽說就是因為有任然學長在,我們學校才可以連續拿三次青少年杯的冠軍,我還以為學長會拿四連冠呢,”有點失望,但是還是很崇拜,“不過我相信學長要是明年沒畢業的話一樣可以將冠軍奪回來的。”“學長學習成績哪次不是第一,就算不要保送也照樣是名牌大學,”有人站來不屑地道,“冠軍算什麼,人家任學長才不稀罕呢!”“聽說有人看見她跟任學長曾經在同一個小區出現,不會是追到學長家裡去了吧?”八卦的人永遠喜歡散布謠言,“聽說她很花癡哦!”“她?不就長得比較可愛一點而已嘛,也不過是個白癡,朝陽看上她她就應該燒高香了,還敢打任學長的注意,還真不自量力!”一群人邊說邊走,背後突然冒出一個陰冷的聲音:“你們說夠了沒有?”眾人回頭一看,全都嚇傻了,隻見朝陽黑臉黑發紅眼睛,大有見光死的趨勢:“她在哪?”“我們,剛才路過就教學樓,看見她在廢棄教學樓,一樓的音樂教室。”一個膽大一點的結結巴巴的說,等他說完朝陽早就不見人影了。
討厭被人捧上天堂卻又摔下地獄,討厭你莫名其妙地對我關懷備至卻又突然冷若冰霜,你一會溫柔得像一陣風,一會又凶殘得像頭瘋狂的野獸,我就像是小醜,不知道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該哭,你給我那麼多的壞卻隻給了我一分的好,我就對你心存感激,不想將你忘記。我不想讓任何人討厭更不想被你討厭,可是我的生與我的死都不是我能決定的,正如我不能勉強自己忘記你的壞,隻要記住你的好。我不是你心中柔軟的沙,我也想變成珍珠,隻是時間流逝太快,我的儘頭就在天涯,你看得見的永遠隻是我強顏的歡笑而非真心的獨白,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就請你在這一刻還記得我,因為下一刻你再也不屬於我,雖然明知道世上沒有天長地久我還是想曾經擁有,明知道你的世界不會多出一個我,我依然想做你世界裡微妙的一粒沙。
推門進去的時候虛弱的莫若已經在纏綿的音樂中沉睡,朝陽輕輕地在她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將還塞在她耳朵上的耳塞取下來自己戴上,輕柔的風無痕地滑落,她皎潔的麵容有淡淡的哀愁,猶如寂夜的雪花輕輕逝過飄雪的夢,那是一首哀傷纏綿的曲子,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和不可言說的將來,凝視著眼前這個脆弱的身影,朝陽忽而想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原來她就是自己心底的沙,會慢慢生長,然後會讓自己很疼很疼,卻又一輩子都不想放手。莫莫,我很想知道你的過去,很想知道你生活的圈子,很想了解你生命中的一切,可是你不肯給我機會,你讓我看見了城裡的煙花卻將我拒之城外,讓我憧憬的同時又滿懷哀怨,我曾經真的想將你徹底地忘記,想從你的喜悅中解脫,可是我始終管不住自己憔悴的心、迷失的魂,看不見你我會每時每刻的想你,看見了你我又忍不住要恨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抬頭,已是黃昏,夕陽的餘暉輕輕地籠罩著蔚藍的天空,似水的流雲舒卷悠然,莫若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男孩,長長的睫毛飛揚跋扈,淩亂的發絲五彩斑斕,唯一舒心的是那張安靜的臉,如霜的肌膚透出和平的溫柔,惡毒的嘴也已經老實地閉上,唯一不老實的是他那修長而沉重的手,繞過她的肩膀落在她的頭上,她覺得墊在腦袋上的手有點麻,剛想抽出來,他醒了,惺忪的神情,眯著睡意猶存的桃花眼,小孩似的眨了眨眼睛又合上了,搭在莫若頭上的手滑落在肩膀上,緊了緊她的肩膀,莫若伸手想拿開,朝陽反而清醒了:“莫莫。”莫若不回答,單薄的身子在他麵前晃了晃,他急忙伸手接住她,剛才的困倦一下子全沒了,隻剩下滿眼心疼的溫柔:“莫莫,對不起!”
“今天你做的飯有點鹹。”岑然嘗了一口炒飯後不滿的說,莫若沒有理會隻是繼續低頭吃飯,匆匆吃完將碗往水裡一泡,抓了書包就走,受傷的左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像隻受傷的鴨子,小白追出去,莫若溫柔地笑了,摸摸小白的頭:“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回來陪你玩的。”小白像聽懂了她的話,揚起小小的臉,“汪汪”地叫了幾聲,乖巧地小跑著進了屋子。岑然騎著自行車追上來:“我送你!”“不用。”簡潔而堅定,讓岑然有點難看,她站在公交車站下目不斜視地等公交車,岑然就停在麵前:“上來,要不然遲到了。”見岑然不走她乾脆連公交車都不等了,走人行道。岑然慢慢地騎著,幾近哀求地道:“莫莫,上來好不好?”“莫莫不是學長能叫的,學長還是叫我莫若比較合適。”莫若麵無表情地道,忽而背後殺出一個黑客:“莫莫。”莫若看了一眼依然一身黑色的朝陽,像是早就約好的,埋怨道:“你怎麼才來啊!”也不等朝陽回答莫若已經坐上去了:“快點!”“哦!”一臉疑惑的朝陽看了一眼旁邊的岑然,心裡有點得意的難受。甩掉岑然莫若馬上對朝陽道:“停車。”“怎麼了?”朝陽停下來,看著冷若冰霜的莫若,知道她心裡還有芥蒂,“莫莫,你還生我的氣嗎?”“我沒有生氣,我這種人有什麼資格生彆人的氣?”莫若的心揪得緊緊的,有點自憐的感傷,“我連生自己氣的資格都沒有,哪敢生你的氣?”“莫莫,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會心疼的!”朝陽幾乎在乞求她的原諒,“我都道歉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你說的沒錯,我這種人從來就不該在這世上活著,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提起這句話來,那樣的哀怨那樣的感傷,“謝謝你告訴我,我什麼都不是,我看上彆人憑什麼彆人一定要看上我,我不過是個小醜,連被人喜歡的資格都沒有。”莫若在心裡默念著:朝陽,對不起,我的高傲是不容踐踏的,即使是我愛的人,也沒有資格剝奪我高傲地活著的勇氣,因為我不甘心就這樣活著,這樣卑微地活著,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也有同彆人那樣平等地活著的權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即使你不原諒,我也隻能對你說對不起。
“一定要這樣嗎?”不知什麼時候岑然從後麵冒出來攔住她,“難道我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你還不夠嗎?”“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莫若冷笑的時候有一種孤勇,“我的自尊不是彆人可以踐踏的,以前我叫你一聲哥哥那是因為我尊重你,我真心把你當做自己的家人,可是從我們踏進岑家的那一刻起你就處處針對我們,你有權討厭我和我媽媽,但是你無權乾涉我們的生活,我媽媽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如果說是那隻石雕,我已經還一個完整的給你了,而且我也付出了血的代價,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了,你沒有必要再挑剔我媽媽什麼,你也不必當眾羞辱她以便證明什麼,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看得出你心裡的那些怨恨,可是我告訴你,對於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我不會對你有任何的懼憚,因為在我眼裡你也不過如此!”
“因為在我眼裡你也不過如此!”莫若的話就像當頭一棒,一直在岑然耳邊回蕩,有失望,也有不屑,有諷刺,也有憐憫,一句“你也不過如此”否定了他所有的執著與自信。她說的沒錯,自己確實不過如此,可是那樣簡單而平常的話,從她嘴中說出來為什麼自己的心為什麼會那麼痛呢?痛得像要死去卻又在死亡中繾綣徘徊。莫若,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為什麼可以溫順得像個天使,有著天使的翅膀,夜鶯的歌喉卻又有著冰雪的鋒芒,無儘的憂傷,你可以天真得像個孩子洗滌我的心靈,卻又能迅速轉變成嗜血的惡魔扼殺我的靈魂,你到底是一隻羔羊還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為何讓我覺得如此溫柔的同時又如此的可怕?